落叶

　　依旧是秋日，落叶飘零，习惯性的站在窗边，眼望着街头那些纷飞的落叶，与树叶的无奈分离，这也许就意味着永久的别离了吧。

　　说不清来到巴黎的原因，也许是为了追寻西欧人文的奥秘，抑或是为了逃避什么。总之，浪漫之都的气氛，落到眼里，却只是一片迷茫。

　　上次和家里通话，表嫂说褚尘在找我。“你是个淡漠的人啊！”小瑷曾经这样说过我。我想他也许是对的。和褚尘交往的四年里，对他一直都是那么的淡漠，我并未告诉过他原因，爱情对于我也不过是个摆设。

　　表哥家和学校进一步之遥。开学前，我便被打包送入了表哥家，仿佛只要节省了路上的时间，我的一天必定会变成25小时。热恋中的表哥从来无限顾及我这个即将高考的孩子，每日，总是在孤独中度过，直到褚戈德到来。

　　我从没关心过他来的原因，也许是每个高三生都十分麻木，我们一直停留在见面招呼的阶段，如果永远这样，其实也很不错。

　　窗外细雨飘飘，我正拿着听筒在异国他乡听小瑷说教。出国一年多，唯一的适，便是身旁少了这份说教。“你也真是的，走也不和我说一声，连褚尘都瞒着，还我们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你啊，真不是个合格的女友，一点都不会制造浪漫，好歹也该十分眷恋的和男友分开嘛！你不知道，褚尘有多担心你……”对于她的说教，我也一向是麻木的。认识小瑷其实很偶然，因为和我同舍得学友突然休学，而小瑷又恰好要换宿舍。于是在我平静地读着威尔斯的《落叶》时，小瑷搬了进来。她给我的第一句评语是“你还真浪漫啊！”然而她很快便失望了。

　　那个周末，我依旧独自用功，直到晚餐时，他推门进来：“不准备晚餐了吗？”于是我笑着请他共进晚餐，也许是因为寂寞吧。

　　那日一直看书看到自然睡去，第二日醒来，已和衣躺在床上了。我只依稀记得，昨晚表哥并未回来。下楼见到准备好早餐的他，却只是微笑答谢。

　　也许因为那次，我和他的交流渐渐增多，平日无事的他偶尔也会为我补习我那惨不忍睹的数学。尽管我对分数向来无所谓，只是面对同学羡慕的眼光，我还是自得了一番。

　　而他依旧会在我坐着睡去时把我抱上床，为我盖上被子。

　　又是严冬了，我在为一个法国女孩子做家教，汉语。其实，外国人学中文一如我们学外语，很难摆脱自己的思维方式。只是我从不试图要她改变什么，只是为了赚钱。人活着，其实就仅仅为了功名利禄，我有时会这样想。

　　回公寓的途中接到表嫂的电话，“褚尘结婚了。”“哦，这样啊”。很简单的对话，简单到仿佛我并不认识褚尘这样一个人。

　　生日那天，接到了大学的入取通知书，我兴奋地跑去告诉他，却发现他正在整理衣物。

　　我木然地站在窗边，希冀透过那层淡蓝的薄布看到些什么，他轻轻为我戴上那个落叶型的挂件。“上次看到了，总觉得很适合你。”我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顺从地靠着他。一滴泪萧然滑落，轻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你哭了？”“没有。”

　　一阵沉默。

　　“总觉得没人理解我，包括父母。”我兀的冒出一句。“只是你觉得而已，何必去强求呢，活得自然些就好，不需要一直戴着面具的。”

　　表哥一直不明白我为何情绪低落，其实我也说不清，我究竟为何，是因为他的离去还是其他。抑或是寂寞女孩的一种心理寄托。

　　每个黄昏，他总会拥着我站在窗前，看窗外的蓝天，白云，我能够感受到他的虚弱，感到他的气息渐渐离我远去，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那一年出奇的炎热，然而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寒意。睡梦中总会读到海涅的那首诗：“我在心底哭泣/眼前的情景令我想起告别恋情的那一幕/和你分手是命运/我不知道你不久就会死去/告别你是在夏日/而你却已是枯萎的森林。”

　　他是在落叶缤纷的季节里去的，记得他曾经告诉过我，他最喜欢落叶，因为他就是在那个季节出生的。

　　汉妮看到我那个落叶型的挂件，莫名的显出十分的好奇，这条绳子已经发白的挂件居然被我挂了这么多年，她不明白，只是一个挂件而已。我没有回答她，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她，自然无法明了我和他之间的复杂和牵挂。

　　“妍，你为什么总是孤身一人啊？”朋友如是问我。我笑笑，“习惯。”遇到他之前，习惯了一个人；失去他之后，则更习惯孤身一人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知己不复在，我自然仍是孤身一人了。

　　昏暗的灯光下，我几乎昏昏睡去。一片女生的惊呼，惊醒了将要睡着的我。睁开双眼的那一霎那看到了“他”，正自惊愕，身旁的小瑷突然说：“他叫褚尘，国际金融的，还是单身哦！”小瑷的话语中充满欣赏之意，之后的话我并未认真听，内心不停地念叨方才的姓名“褚尘”，猛然间忆起，他曾告诉我，他有个与我同年的弟弟，名叫褚尘。

　　舞会结束后，小瑷硬拽着我走向褚尘，热情地为我俩作介绍，仔细地打量了下褚尘，发现，其实兄弟俩长得并不相像，褚尘的脸上没有他那副仿若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神态，也没有他那副超然于世外的淡漠。简单地寒暄过后，我独自离去。之后偶尔在校园中遇到，也总是不深不浅的交谈，在我看来，我和褚尘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天上完课，在楼下又遇见了褚尘。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告诉我他喜欢我。那句话甫一出口，我就感受到了许多女孩向我射来的嫉妒的目光。我为知可否的笑笑，依旧独自离去。当时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一笑会使我与褚尘莫名地一恋四年。如今想来，的确像极了一出闹剧。

　　四年的相处，我始终低调的处理这我和褚尘的关系，不深不浅的交往，若即若离的相处。直到小瑷披上婚纱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对褚尘的不公，既然不爱他，又可必要愚弄他呢！于是悄然办好了去法国的手续，就像当年的他一般，悄然离去。

　　秋日的落叶又一次离开了它的枝丫。我俯身拾起一张泛黄的落叶，脑海中悠悠泛出巴黎的街景，很惊异，自己还会怀念一点东西。

　　走出墓园的时候碰上了褚尘。没有普通人的寒喧，“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什么都没逃避，因为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记得我与你说起的《落叶》吗？”褚尘一脸狐疑，我自顾地吟诵：“秋天，枫叶叹息了/我深深地感到它的伤悲/教堂钟声，溢满我心/时光匆匆，为退去的颜色流泪/轻轻的，充满怨尤/命中注定，落叶飘零”停顿良久，我慢慢地踱回褚戈墓前，放下手中的那片落叶。在褚尘惊讶的眼光中，我微合双眼，“知道了吗，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我的爱情犹如这一片落叶，早已从生命之树上飘零，只因为他的离去。”我感到身后褚尘的悲泣，这是一个始终都无法超越的灵魂。在阳光的照耀下，我又慢慢睁开双眼，凝视着那个名字，“我知道，这也许完全称不上爱情，然而这样的一份依恋，却是任何爱情都无法在比拟的。你和他，不是谁好谁坏的问题，只是我和他其实都是孤独的生命，两个孤独的生命的相互慰藉而已，一个逝去了，另一个就只能孤独了。……我不奢求你的谅解，其实我早就应该告诉你的，只是一直缺乏这份勇气。”

　　那一刻，秋风四起，斑斑黄碟随风飞舞，在一片朦胧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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