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听说你想私奔

　　“是，都是我有错在先，我也无权对你下评判。可近来相处，光是你反复无常的脾气性格已经令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你频频示好是有什么打算，只是我们已经说好今后合离还望不要生出什么不必要的变数。南平侯满门忠烈我也知晓，侯爷为国为民征战劳苦我感念，只是我并非那种甘愿苦等多年等丈夫荣耀加身的贞洁烈妇，也做不到名副其实的南平侯夫人。侯爷是天上翱翔的雄鹰，是天下万民平安的护佑，我不过是开在庭院里无人问津的芍药花，花开三两日也就谢了。我也曾经感恩戴德受宠若惊成为赫赫有名的南平侯的妻子，三年里我也尝试过做一个温顺安分的妻子。我体谅你远在西南许是战事吃紧不曾回我书信，可前两年里一共二十六封书信，皆是杳无音信，我都不问那些信你看了没有。为何管家都能收到前方的消息和你的吩咐，可我字字句句真心竟然连一个问候都没有等回？”

　　薛寔胤没说话，蹙起眉头，眼神闪了一下。

　　“侯爷，我知道这世道里，女子一旦出嫁，夫君便是天。这三年你有你的劳苦和不易，我理解，只是我想清楚了，我做不到为了所谓人人艳羡的侯门夫人甘做困死于深宅大院里的怨妇。其实妻子对于你来说也不过可有可无，我不才担当不了大任，而且这样的婚姻也不是我所期盼的。自然，我也看得出来侯爷对我本也无意，”

　　“我何时对你无意？”薛寔胤气笑了，打断她的话反问道。

　　“侯爷的举动清清楚楚，我记得上次我不小心压了下你的衣服，你就一脸厌恶把衣服丢进了脏衣篓里，你既然不习惯不喜欢有人动你的东西，我们不如分开睡比较好。”

　　薛寔胤的眼角一顿，神情冷了下来，眯了眯眼看着对面这人。

　　“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错了吗？”姜玉淑扫了他一眼，语气缓了些下来。

　　“本来我实在不愿意说这么多的，侯爷怎么样也和我没关系了。我就直接说吧，白天你和我说话的口吻就让我感到莫名其妙，还有刚刚，这有违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不喜欢你先前的问话和责备的语气，我也只想在余下的时间里和你和平相处所以一直忍耐。我们就照之前默认的，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干涉对方太多，我想这样相处对侯爷你我来说都是最好的方式。”

　　“你说呢？”

　　最后她这么问了他一句，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刚才她发泄似地说了一通时，薛寔胤就一直盯着她，后面没再打断也不反驳。

　　现在姜玉淑反问他，他也没反应，就像是沉默了的一尊雕像。

　　姜玉淑感觉自己仿佛把这么久以来一直慢慢积攒在心底里的不满都给倒了出去似的，整个人颇为神清气爽，吁了口气，不再理会他，卷起自己的那条被子躺了下去。

　　片刻后，她感觉到身后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灭了灯，也躺了下去。

　　四周都变得一片黑暗。

　　但是边上的那人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一般，似乎并没有打算结束对话。

　　“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黑暗里，她听到身后的他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姜玉淑睁开了眼睛，但是没应声。

　　“确切来说，是与我当年在梁国公府老太君丧礼上偶然遇到的你不太一样。那时候你一个人在花园中哭泣，我曾远远地看见过，当时军中有事我走的太急来不及上前说话，那场景和你的模样一直记在我脑海，算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姜玉淑心脏微微一跳，她一直以为大婚当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从前未过门时也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过他的消息，没想到他竟提早见过她。

　　“侯爷提这做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当时我不知道，也自当没有见过。”

　　她的语气依旧很平淡。

　　他沉默了下来。

　　“对你来说是没见过。”

　　片刻后，他似乎接受了她的回应，自言自语般咕哝了一声。

　　“定下成亲的日子时候，我有过犹豫。西南土司之乱由来已久，若是不除必将祸乱朝纲，皇帝有心想要铲除祸根，迟早会下诏出兵。若是去了必定三年五载，你我原本婚约定好的日子就要拖延，这对我没什么，可对你百害无一利。我曾打探过你在梁国公府上的情况，你与你父亲关系一直形同陌路，你祖母去世之后府中人对你大概也不怎么样吧。若是我下定决心出兵归来再与你成亲，你在梁国公府的日子，虽有和我的婚约，却也护不了你任何，我久战在外不与你成婚反会招来非议。”

　　他的语调现在听起来很是心平气和，和片刻前双眼冒着火花的样子迥然不同。

　　姜玉淑吃惊。

　　在成婚一事上他曾有过这样的考虑，这一点是她完全没有想过的。

　　她情不自禁微微测过身体，瞥向了眼边上的他。

　　视线现在已经习惯了黑暗。朦朦胧胧之间，她看到他仰面，双手交叉枕于脑后，半躺半靠在床头，身体和气息看起来很是放松。

　　十分少见的样子。

　　“你祖母丧礼上无意的撞见，许是天意，我想着你哭泣的模样，便敲定了照原定好的日子成婚便是。我知道你被老太君教的很好，也是才女之名在外，秉性本也柔善，过门到我府中之后无论我是否出征都会比在梁国公府处境要好。可没想到西南那边事出突然，恰好碰上了你我成婚之日，皇帝震怒，土司起兵来势汹汹，我当日和你拜完堂后便匆匆离去，都没有亲自揭下你的喜帕。说来也怪，你的模样却早就印在了我的脑海。”

　　“我去的三年里，土司战乱已经闹得西南民不聊生，那时官道未修，与京城消息往来其实只靠着军中斥候一人乘快马沟通。你的信我收到过，也看了，只是军事繁忙或是在行兵途中多有不便回复，等有空再想起时候已经过去月余就还是算了。即便如此，你我成亲之前、我走之时也都和管家交代过，若是夫人过门必要好生照顾，虽然我冷待了你三年，可在府上生活还好吧？”

　　薛寔胤反问道，他的目光也转接了过来，两人就这么在黑暗当中对视。

　　听着这些话，姜玉淑心里若是没有触动是假的。她目光迎着他，瞳孔在夜色中也熠熠发亮，震惊得不知如何回应。

　　薛寔胤见她不说话只看着自己，又继续说道：“其实你在府中应该过的还好，若是你出了什么大事，管家定会告知我，我一直都很放心。只是没想到，等我首次得知消息时，竟然是这样。”

　　姜玉淑看着他的眸子闪了闪，想说什么，但又停住了。

　　“玉淑，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当日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你不会知道我是何等的震惊。寻常人家丈夫若是得知这样的事，恐怕不止暴跳如雷锄奸杀妻都是做得出来的，我虽然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见惯了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可我并不想这样对你。”

　　他好似长呼了一口气，像是在忍耐。

　　“那件事我可以把它当做你当时无知一时冲动做下的蠢事，对我来说虽然难受但能忍耐，而我也相信你也会醒悟。只是我实在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我不在的这三年给你造成了这样的怨气和结果，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何执意要与我合离。我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你既已决定那我也不是强留之人，也算是我的疏忽没有真正顾及到你的感受，抱歉。不过，我真的没有恶意，庄冶和庄家都很复杂，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你还是尽量避免和他来往。”

　　说到最后，没想到他竟然向自己道歉，甚至解释了这三年来的事情，也算是对于长久在她心上的结有了一个交代和安抚。

　　只是，不知道是来的太迟还是这些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姜玉淑听着这些话是很宽慰，心中也都释然了。

　　对于合离之事她也没想过因着今晚的话要有什么改变。不过，还是很意外，今晚会听到这么多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姜玉淑就这么静静地聆听完，静静地看着他。

　　“嗯。”

　　沉默了片刻，对于他最后有关庄冶的叮嘱，最后她终于嗯了一声。

　　他似乎有些意外，眨眼闪了闪看着她与黑暗交织的面容，而后淡淡道：“睡吧。”

　　“好。”

　　姜玉淑应下。

　　两人最终停止了今晚的交谈，各自占据一方睡在了同一张上。

　　本以为今晚大约是针锋相对的争执了，没想到和平收尾甚至有了点敞开天窗的交谈。

　　今后应该可以和平相处到合离了吧，姜玉淑转过头，闭上眼睛想到。不知不觉中，便安稳地睡着了。

　　……

　　第二天的早晨，姜玉淑醒来，床边上的另一侧已经没有了人。

　　昨晚许是说话太多，她睡的其实并不太好，这会儿醒来，以为他已经走了，还带了点迷迷糊糊就往浴房走去，走到门口，看到薛寔胤就站在衣镜前正着衣领。

　　他身材精干而挺拔，宽肩窄腰，双腿笔直而修长，今日一身黑金纹深褐底的修身衣袍更衬得他英挺不凡。

　　他正对着镜子，目光专注看着里面，昨晚下颚上刚冒出头的胡茬也刮过了，一张英俊的脸显得干净而有精神。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她看见他好像顺眼很多，少了往日的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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