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听说你想私奔

　　姜玉淑忍着一身酸痛，将自己身上各处清洗干净，整个人头脑昏昏沉沉，心里冷静异常。薛寔胤自清晨离去之后，便再也没见到人影。
　　昨夜之事已然该在三年前发生的，她也没什么想不开的，只是不知为何，仿佛身心都变得疲乏无力，意气颓然起来。侯府终究不是她的归处，梁国公府也不是。
　　薛寔胤一番话深深烙在她的心里，离开眼前她身上拥有的一切，抹去南平侯夫人和梁国公嫡女的身份，在这个男强女弱的世界，男子好似雄鹰，可以自由自在海阔天高般翱翔，而女子便如长在门庭花园里的芍药，虽是吐尽芬芳也终究只有一寸天地。
　　姜玉淑想起祖母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世间一般男女之爱，犹如花期绽放，美则美矣，然只能是一时心动，无法长久。花有凋谢时，人有情意去。
　　好的女子当做那生在河滩岸途上的蒲苇，虽是比不了男子一般的身世地位，可也有自我的天地和自给自足的选择，不必低眉顺眼，微服做小。而女子若是只钟情于夫妻之爱，只关系内宅方寸之事，只能如花瓶中的花枝，经历主人的修剪，身不由己，还难免去苟且求活的悲剧。
　　当时她年岁尚小，祖母的话只当是些经书名言记下，未及深想。而今成婚三载，她抑于宅门方寸，硬是把自己活的越发走投无路，越来越不像自己。
　　姜玉淑暗下决心，想走出困境。
　　而当前最重要的，就是与薛寔胤的关系。
　　她之前对薛寔胤三年来不闻不问的冷落和遗忘有着深切的恨意和怨气，起初盼着夫君早日归来，而后失望，再到放弃，姜玉淑无法不怨不恨。现如今，薛寔胤归来，她反而变得无甚欢喜无甚忧愁，全然的不在意。哪怕是他的怒气和蛮横，对她而言也无任何波动。
　　她需要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而在此之前，与薛寔胤的关系最好是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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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寔胤今日早晨独自骑马回到侯府后，便叫水洗漱了一番，而后回到书房中准备处理正事。只是一抬手，他便瞥见了自己手腕处一道细微的红痕，那是混沌之中姜玉淑挣扎留下的痕迹，当时未觉疼痛，不想留下了痕迹在他白净的手腕显得十分明显。
　　他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想起自己昨夜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他自由接受良好的教育，十几岁开始磨砺于人血横飞的沙场，脾性和耐性都有很强的控制力。他鲜少动怒或是失去自制，并不是因为这样有失自己身份，而是一种从小到大，已经渗入到他骨子里的教养和习惯。
　　但昨夜，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连夜去到别苑，甚至与她一番争执之后头脑冲动。
　　想起今晨临走时的那一眼，薛寔胤揉了揉眉心，道：“来人，去将夫人从前住的屋子收拾好，告诉管家将夫人接回侯府。”
　　“是”侍从听见吩咐应下离去。
　　不管如何，姜玉淑作为南平侯夫人，久居别苑被人知晓，又会被有心人妄加揣测。而今他会一直待在京城，那大理寺之事惹出的流言蜚语，若是任由其四处流传始终不妥。
　　下月，皇后生辰时，正是合适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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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凉风吹散了连天来阴沉沉的云，花枝摇曳，绿叶如翠。姜玉淑懒懒地斜倚在窗前的小榻上，手拄着下巴，看着园中的景色。
　　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回到了这房内。
　　她的心境却大不同了，这短短的半年内，遭遇的一切仿佛像是多年才该有的经历。
　　偶然漫不经心瞟过屋内的陈设，一模一样，连她素日里喜欢的插花，都更加生机勃勃地在花瓶中静静绽放。
　　姜玉淑想起许晋安，这个名字宛若是经年的旧梦，荒唐剧里的配角。不管曾经多么的令自己想要接近，如今再回首，不过明白了，他只是自己渴望自由的一个破碎泡沫。
　　本以为能够绚丽多彩，佳侣相伴，可事实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幻觉罢了。
　　姜玉淑转身，从小榻一端的矮柜里取出了一个彩色纹路的匣子。
　　她把花灵唤来，递给她道：“花灵，把这个匣子里的东西拿去烧了。”
　　这是许晋安曾送来的各种唱词文牌，如今梦醒了，也没有当初的意义了。
　　花灵接过退下，也不细问。
　　如今姜玉淑对花灵和王嬷嬷反而觉得很是信任，也许经历了那一场大病，她看着她们对自己尽心的照顾服侍，也是感激的。
　　“啊，夫人，奴婢刚才遇到侯爷身边的小厮，侯爷稍晚会和夫人一起用膳，问夫人是在房里还是去正厅呢？”花灵问道。
　　姜玉淑抬眼有些意外，没想到薛寔胤还会主动问起一同用膳，不过，她现在并不想见到他。
　　“不必麻烦了，告诉侯爷，我身体不适，想早些歇息，就不用膳了。”
　　“夫人病刚好……怎的……”花灵听到她的话，顺口说了一半，被姜玉淑打断。
　　“无碍，花灵。去吧。”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而后继续懒洋洋地靠在那里，静静地享受着这傍晚的微风。
　　姜玉淑想了很多，想自己究竟能做什么。在没有南平侯和梁国公这样的背景下，似乎自己能做的也不多。
　　当初她支持许晋安时，曾经买下过一二书坊，本以为等自己与薛寔胤合离后，便可作她与许晋安的一点营生。
　　那书坊都不大，但好在位置不错。一间在教坊一带热闹的商区，另一间则在历年科举京考考场的对街。
　　当初她为许晋安出名印词本方便，只是随便买下交由别人打理，算作是自己的嫁妆私产，按年所得收账，并未真的照看过。
　　而现如今当朝国泰民安，读书看戏，闲时瞧些画本的人也越来越多。书坊又远离酒楼戏台这样的喧嚣纷扰之地，也许，不失为可以经营的好事。
　　姜玉淑也觉得自己可以一试。
　　祖母留下给自己的物样，都是梁国公府里数一数二的珍品。可这些东西虽是极好，也不能令自己真的靠着这些物件过活后半生。若不早早打算，离开侯府的日子一定会很艰难。
　　正细想着，门外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若是有什么不适就请个大夫，晚膳便在这里吧。”
　　薛寔胤的声音传来，姜玉淑回头，有些意外他会来这里，两人视线刚好对上。薛寔胤站在里屋的门口，距离着她一段距离，正淡淡的看着她。
　　片刻，姜玉淑转回视线，也不看他，慢慢道：“侯爷公务繁忙，也不必就我。”
　　她的冷淡被他看在眼中，只当寻常，也不在意，回了一句“再忙也得吃饭，我本也不就你。”
　　姜玉淑被此话堵得一愣，便也不再说，只是继续维持着原样，倚靠在小榻上。
　　下人们进进出出端来了晚膳，花灵在一旁摆好，回禀侯爷可以用膳。薛寔胤点点头，扫了一眼还原地不动的人，便一言不发提步走到外屋的桌边坐下，自顾自动筷用膳。
　　“夫人，多少吃一点吧。今日厨房特意按照周公子的方子，做了红枣乌鸡汤。”花灵进来劝说。
　　说来奇怪，这周公子本是大夫，但他每每给的方子一向少药方而多膳方。按照他给的方子做出的汤食，实在是一绝，就是在各国公侯府的大厨也鲜少有这般功力能做得如此滋味。
　　花灵这一番说词真是不偏不倚刚好点到了姜玉淑的要门。她在别院养病的这几日，每日饭食必有一道主汤，顿顿都不一样，而且味道真是令姜玉淑无法抗拒，胃口大开，连食量都增加了不少。
　　终于是抵抗不过脑海里那鲜美的味道，姜玉淑挪动身子慢慢下了小榻，有些无可奈何地娇哼瞪了花灵一眼。
　　花灵看着她这副模样，笑逐颜开。不得不说，夫人生的极美。就算当初在病中高热不醒的那几日，都是憔悴惹人怜惜的睡美人。而今将养了几日，更是姿态风神，娇艳动人了。
　　姜玉淑走到外屋站住，薛寔胤也不抬眼，只身边留了一个凳子，不远也不近。
　　她慢慢走过去坐下，而后不动声色慢慢往远离薛寔胤的反向移了移，刚抬眼看向桌面的菜饭，却发现自己的碗勺不知何时落到了他的手中。
　　她看向他，只见他端着碗，不紧不慢地舀了三勺鸡汤，刚好装够一碗。薛寔胤也不看她，只是将舀好的鸡汤放到了她面前。
　　“……谢谢。”
　　姜玉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鸡汤，好半天才开口答谢道。
　　薛寔胤点点头，照样只看着桌上的菜，也不再与她交谈。
　　姜玉淑手握着瓷勺，有些心不在焉地慢慢喝着汤。她对薛寔胤这样的举动很不适应，更不适应与他同桌而食，气氛安静得压抑。
　　饶是面对再美味的汤，有薛寔胤在场，姜玉淑也不愿意再多喝一些了。于是，她放下手中的勺子，正准备起身。
　　忽然，薛寔胤开口，声音不咸不淡道：“你若是不习惯与我同桌，所以食少，今后只怕迟早会饿死。”
　　他抬眼与她对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整以暇的戏谑，“夫人还是再坐下陪我多吃一些，侯府可是从来没有宵夜的。”
　　姜玉淑双眼不眨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腾起的火气又瞬间被自己的想法扑灭。自己确实不该如此意气，只当他是空气便好。于是，又拿起筷子，重新捻菜。
　　而后，这一餐都是在两人一言不发中度过的。
　　薛寔胤用完膳便起身去了书房，姜玉淑一个人在园中闲逛。
　　远远地，她看见侍女搬来了一床被褥和新垫，这是薛寔胤的意思。两人既然已经明正言顺成了夫妻，他们今后也要同床共枕了。
　　心下涌起一丝烦乱和抗拒，昨夜的一切还在她眼前颠倒重现，初次经历只是令她生出了惧怕和恶心。他没有一丝怜惜的表情仿佛正好对视着自己，看着她疼痛辗转轻哼反而变本加厉。
　　要是能早早地离开就好了，姜玉淑闭上眼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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