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之中

　　第二天冉闻宁躺在工作床上，他带好设备准备入眠。天哥在床边看着冉闻宁，他们实习生进入“走马灯”是分批来的，冉闻宁算早的那批。

　　冉闻宁对天哥竖起大拇指，说：“哥，你放心，你这个月的奖励金我包了。”

　　新人的数量和最后等级会与负责人的奖励金挂钩。

　　“行啊，你都会帮我赚钱了。”天哥笑着说道，但还是有点担忧。

　　冉闻宁闭上眼睛，感受着睡意的袭来，他渐渐陷入熟睡。

　　等冉闻宁再次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在功能梦境“走马灯”里面了。他伸手发现没看到自己的五指，意识在这里没有形成身体。

　　他漂浮于一片黑暗中，周围没有任何光源，除了眼前几张白色亮光的卡片在打圈圈地高速旋转。

　　冉闻宁还在思考应该做什么，就看到那几张门一样大小的卡片，转着转着突然变大变亮，接着向冉闻宁袭来。也不等冉闻宁有什么动作，其中一张卡片的光芒就将他吞没了。

　　等视线又清晰了之后，冉闻宁发现他坐在了大学的寝室里面。此时他正对着自己的电脑，电脑页面上是一个学校的官网。

　　“原来‘走马灯’是这么一个意思。”冉闻宁嘀咕。他估计“走马灯”就是把自己以前那些情绪波动比较大的记忆调动出来，看每个人的精神力波动状况。

　　不过就眼前这件事情来说，它对冉闻宁已经没什么影响了。他点开官网的一个链接，那里有这次研究生拟录取名单，现实里这份名单上冉闻宁的名字后面是未录取。

　　“真是很抱歉，虽然我上次看到这个失眠了三天，但这次哥哥我已经找到高薪工作了。”冉闻宁轻松地点开名单，划拉下去寻找自己的名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梦里名单上冉闻宁的名字后面居然是拟录取状态，总排名还是第一名。

　　“什么情况？”冉闻宁很惊讶，自己的记忆怎么被修改了。然而就在他惊讶之余，他的精神力掉到了168。

　　“坑。”冉闻宁后知后觉地骂道。这个梦境居然设置这种陷阱，把你已经知道的结局修改，故意让你掉精神力，简直太阴险了。

　　冉闻宁努力放平心态，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精神力不要波动，然后一巴掌把电脑合上了。就在冉闻宁把电脑合上的时候，画面一转，场景又切换了。

　　这次，冉闻宁坐在一桌酒席上，周围很热闹，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呼之欲出的笑意。

　　冉闻宁一看这个场景，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那是他高一的时候，父母和继母的婚礼现场。那个婚礼现场，可以说除了冉闻宁不开心以外，所有人都在祝福这对新人。

　　但当时的冉闻宁死心眼，总觉得父亲会对母亲钟情一辈子，即便母亲已经走了也不应该大张旗鼓地欢迎另一个新的女主人。

　　冉军见儿子不开心，就常常劝导他，说不完整的家庭对他的成长不好，而且阿姨人不错，希望他们可以相处一下。

　　那时冉闻宁天天被父亲洗脑，原本坚持的念头有些松动，便答应了一次聚会。在那次聚会上，冉闻宁发现，即将新组的家庭还有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比他小几岁，大概在上初中，得喊冉闻宁哥哥，冉闻宁若是同意，也应当有个弟弟。

　　可是冉闻宁之前一直以为阿姨是一个人的，父亲的爱无非就是和以前那样，一份分给妻子，一份分给孩子，结果现在父爱要给另一个陌生的孩子了。

　　那次见面，他们聊得很愉快，即便是那个未来的弟弟，也在冉军的言语间，被逗笑了几次，只有冉闻宁没有参与当中的话题。

　　因为冉闻宁突然发现，其实这个重组的家庭，就他不在状态，而其他三个人俨然是一体了。

　　他感到很无助和孤单。

　　他的母亲叫宁晓，父亲叫冉军。母亲那时候是声乐老师，有一个好嗓子。父亲就是被她的歌声吸引，才追了母亲，后来有了孩子，便取名冉闻宁。

　　冉闻宁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很有意义的，它纪念了两个人的爱情，但现在却变成了回忆另一个人。

　　在“走马灯”还原的婚礼现场，冉闻宁回忆起了很多往事，其实他现在很多事情都想通了。虽然冉军和阿姨结婚后，他一直住校，不怎么回家，但很多时候的确还是女人想的周到。

　　冉闻宁的很多生活事项其实都是阿姨准备的，可惜那时候冉闻宁并不得知，因为阿姨知道冉闻宁心里有膈应，很多事情做了但不说。

　　等过了青春期，冉闻宁渐渐明白了，自己其实不是埋怨父亲，也不是埋怨阿姨，也没有埋怨弟弟，他内心深处只是害怕一件事。

　　冉闻宁一直以为母亲和父亲能走到最后，但是他们的结局并不好。他真正害怕的是爱一个人而没有应该的未来，不管是母亲爱父亲，还是他爱母亲。

　　这件事在深处影响了冉闻宁，导致他有点害怕爱情，或者说大点，感情一深的事他都害怕。

　　他的确无性别自来熟，朋友不算多不算少，但感情深的人真的没有，至于女朋友，那种会联系到爱情甚至亲情的东西，他就有点莫名的害怕。

　　冉闻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救了。

　　在“走马灯”上，一对穿着婚服的新人向着冉闻宁走来。冉闻宁抬起头，看到阿姨递给冉军一瓶饮料，冉军接过手，示意儿子将自己的杯子拿过来。

　　冉闻宁将自己的杯子递出来，让父亲倒好了饮料。冉闻宁知道自己应该说一段祝福语，只不过现在的自己不是高中的自己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敢在现实对他们说。

　　末了，冉闻宁只是轻声地向着梦中的父亲和阿姨说了一声对不起，便喝下了全部的饮料。

　　咳咳，冉闻宁被饮料呛住了，他发现自己的感知力不知不觉上升到了57，看来自己刚刚的确太专注于回忆一些事情。

　　至于精神力，现在居然从175上升到了178，是因为自己接受了一些事情吗？

　　就在冉闻宁思考着自己数据变化原因的时候，他眼前的画面又变了。还没等冉闻宁看清面前的东西，他先听到了一段音乐。

　　几乎在这段音乐响起的时候，冉闻宁全身的汗毛立刻竖起，他瞬间无法动弹。冉闻宁是真的没想到，“走马灯”居然还原了这个。

　　这首歌叫波列罗舞曲，母亲去世前经常在家里循环播放的音乐。

　　冉闻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数据迅速变动，精神力直接变成108了，感知力上升到了65。

　　这个场景现在冉闻宁已经很少梦到了，那是初中时候的家，如今早就不在了。

　　这个房间是书房，冉闻宁现在正对着窗户站着，他看向窗外，却什么风景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柔和的白光。

　　熟悉的白色印花窗帘随着吹进来的风飘动着，接着便碰到了桌上的笔。那笔被窗帘角带动了好多距离，逐渐靠近桌子的边沿，终于在桌边咕咚一声掉到了地上。

　　波列罗舞曲那诡异荒诞却又无比欢快的调子，随着笔的行动不断变换着节奏。

　　冉闻宁不敢动，也不敢思考，因为母亲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就经常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然后一首波列罗舞曲可以循环播放一个下午。

　　而沙发，就在他的背后。

　　“帮我捡一下笔吧。”一个女声响起。

　　冉闻宁的精神力瞬间跌破100。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那个声音响起之后，便没有了后续，像是在耐心等待着冉闻宁拾笔。

　　波列罗舞曲真的让冉闻宁紧张又发毛，他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僵硬着拾起了那只笔，然后一顿一顿地转过了身子。

　　入眼的是一个身材保持很好的女性，但是她的脸却是一片柔光，看不太清。

　　冉闻宁将笔递给她，站直了身子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那女人拿起笔，看了一会儿，对冉闻宁说道：“请问你能告诉我你以前的事情吗？”

　　冉闻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想哭。

　　母亲最后一段时间，连记忆都有些不太对了，经常忘记冉闻宁是谁，但是她是一个教养很好的人，便总是让冉闻宁一遍又一遍说着以前的事情。

　　刚开始她还会叫着冉闻宁的名字让他说小时候的事，但她后来连儿子名字都记不太清了，便用你来开头一段话。

　　冉闻宁也不管精神力的下降，像以前那样从小学开始说着自己的事情，一遍又一遍。那女人便静静听着他的叙述。

　　等冉闻宁说完后，她又问：“那你幼儿园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幼儿园的事情太久远，其实冉闻宁记得并不多，只能零星讲几件事。那女人像是有点无奈，说道：“那你再说一下你以前的事情吧。”

　　冉闻宁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循环，他一遍一遍对着梦里的母亲说着小时候的事情。但是随着说的次数增多，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记不清了，每说完一遍，下一遍就会漏掉很多东西。

　　到第四遍的时候，冉闻宁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而母亲的面容，却随着他对小时候事情的遗忘，而变得渐渐清晰。

　　等到冉闻宁什么都说不出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那张惨白的脸，根本没有血色，俨然是死亡的状态了。而且皮肤像是晒干的果子那样结成一张油纸质感的薄皮，皮下的肌肉感觉已经化成了水。

　　冉闻宁吓到想喊出声，但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女人明明就闭着眼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动，却从她的前方平白无故响起了一道声音：“你再说一遍小时候的事情吧。”

　　冉闻宁精神力63，感知力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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