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霍都梦

作者:在下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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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万籁归宁静


      翌日清晨,霍都正在帐子里抬起手瞧着那上面被掐出的血印,已结了痂,不再疼了,只是不知道要用多少天才能消失得干净。
      还有自己那条腰带。
      霍都将它扔在一边,预备等下个月侍从上山后扔给他们,寻匠人再补两粒珍宝上去,否则光秃秃得瞧着实在不好看。
      昨夜回来后他一宿未睡,就像当初驯服着猎犬一般驯服着一身内力,让它们总算温顺下来不再闹腾,不会再撞得自己经脉生疼了。
      霍都原先本打算以上山求道的富家公子身份去全真教的藏书阁里瞧瞧,如今也是不可行了。需得摘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再做回梁上君子,偷偷溜进去。
      正想着,忽听得帐外脚步轻动,似有人走来。会是谁呢?霍都一掀帘子,恰见一道倩影立在面前。
      “龙姑娘?”
      他倍感诧异,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会是什么事能引得她主动出了墓来寻自己?
      小姑娘容颜秀丽,但见神情冰冷把整个人衬成了雪塑冰雕的假人一般。她径直道:“我和过儿不要你的照顾。”
      听言,霍都一笑。
      他当时在弥留之际的孙婆婆面前,也觉得此行不通。且不说他不可能上赶着去墓里照顾,就是小龙女和杨过……他们自然也更愿远远的离了他才好。不过老人灯枯油尽,霍都实在不忍相拒,便好言应下以望婆婆能走得安心些。
      “龙姑娘放心,霍都往后的日子也会远远避开姑娘师徒二人,不扰古墓清净。”
      言下之意,你也不必来找我了。
      小龙女颔首,忽然念道:“万念俱泯,一灵独存,谓之正念。于此念中,活活泼泼。于彼气中,悠悠扬扬。呼之至上,上不冲心。吸之至下,下不冲肾。一阖一辟,一来一往,行之一七、二七,自然渐渐两肾火蒸,丹田气暖。息不用调而自调,气不用炼而自炼。”
      “这是?”霍都愕然,她方才口中所念分明是一段道家典藏。
      “此番便是还了你昨日襄助之恩。”
      语罢,她不再多做停留,也不管霍都是否记清,转身便运功飞走了。
      霍都连忙把方才听来那段加紧背了一遍,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一偏头,便见远处有一道身影慢慢地从一颗树背后走出来。逆着光,实属看不太真切,只约莫估计着是一个半大小子。
      他眨了眨眼,凝眸再看。
      哈,竟是杨过那小鬼。但见他脸色冷硬,已不再是昨夜眼眶红红、哭得不能自已的形象了。
      霍都想了想,问:“孙婆婆下葬了啊?”
      杨过点点头,沉默了一刻,说:“我之前听婆婆讲,是你救的我。”
      他瞧着面前小孩儿,瘦弱极了,此时只需抬手一掌便能教他脑浆迸裂、再无生息。这样永绝后患的好事,偏偏袖子笼罩下的扇子捏得紧了又紧,终究也无甚举动。
      “嗯。”
      霍都放松了手指,应了一声。
      “其实我也知道,我被姓赵的贼道士追着打时也是你扔的树枝,就像……你昨天拿宝石打人一样。”杨过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这样帮我。”
      “不客气,不过……呃。”
      霍都想说“举手之劳”,又觉得不妥。因为,这样的话会显得别人的苦难无足轻重。
      杨过不再说话,霍都亦无话可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面对面地站着,谁也不知该挑起怎样的话题。
      讲什么呢?
      说孙婆婆是如何下葬,如何被装进了冰冷的石棺里永远沉睡于古墓?还是讲他们要如何杀进全真教,屠了牛鼻子满门以泄心头之恨?
      杨过年纪还小,没有这样狠毒又决绝的心肠;霍都有,却没有干这样事情的理由。正如小龙女所说,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孙婆婆年纪已大,本就快没几年活头了,大闹全真教一事说到底只是加快了速度罢了。
      他们俩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临走前,杨过学着大人们道谢的样式朝他拱了拱手,就转身往先前小龙女离去的方向走了。
      霍都未曾放在心上,照常过着自己梳理内力、潜心修炼的日子。得益小龙女善心“施舍”给他的那段口诀,他现在虽不能发挥出十成功力,却也不会被经脉里两股截然相反的内力撞得吐血了。
      他欣喜于有所进益,也未曾期待过这日复一日生活的改变,不过数天过后,他居然又在自家门前见着古墓派的那个臭小子了。
      杨过是专程来找他的。
      他还是年纪尚小,悲欢离合在心上留不得太久。现在,他已经开始因为学了新的武功而恢复了快乐洒脱的性格。
      “杨过,”霍都懒洋洋地叫他,“你来找我干什么?”
      “霍都。”杨过不答,反问道,“我听姑姑说,你就是那个向他求亲的蒙古王子?”
      小龙女性子寡淡,教授武功之余自然不可能同他说这些。大约告诉了他这个名字,剩下的这些,兴许是他自己根据“霍都”这个两个字再联系郭伯伯带他上山那日所遇的事情整理出来的。
      “你是我姑姑的手下败将,对不对?”
      霍都摇着扇子,不理他。
      “好吧,你别生气。我姑姑年纪轻轻就有那么高强的武功,就连那群臭道士也打不过她。你再潜心多练几年,说不定就能……就能……”
      他不想说霍都能胜过小龙女。
      或者说,在他心里,天底下再没有哪个活人比得上收留自己又教习武功的姑姑了。
      这种小孩子心思,霍都并不放在心上,只笑道:“我就算打不过你姑姑,也逮得住你。”
      “那可不一定!”杨过一叉腰,提高了嗓门,“我现在打不过你,不代表我以后打不过你。姑姑教了我一套新武功,可厉害了!”
      “什么武功?”霍都好奇。
      那小孩儿却把头一扬,尽是少年得意,“就不告诉你。”
      霍都心知杨过有心卖弄,不接话,笑着看他。果真见那小孩儿磨磨蹭蹭犹豫了一瞬,狠下心把手一伸,露出的掌心里躺着几只麻雀来。
      “这是……龙姑娘教了你抓麻雀的功夫?”
      “正是!”他又生怕霍都小瞧了古墓武功,又道,“我这武功叫作天罗地网势,足足有九九八十一招。我只学了几手,抓麻雀也不会伤它们一毛一爪了。”
      霍都心中暗忖,瞧小龙女举止便可知晓古墓派武功讲究的是个轻盈灵巧。龙姑娘怕是借此练杨过的手法力度罢了。
      他扇子一指,问:“那你这麻雀怎么死了?”
      杨过嘿嘿一笑,收回手,在肚子上蹭了两蹭,讨好地问道:“你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了,一定备的有火吧?”
      霍都顿时明了。
      “有倒是有,只是,你不怕龙姑娘责怪?”
      杨过一怔,摸摸后脑勺,显然没有理解到其中关结,“这有什么好骂我的吗?”
      “得了,跟我来吧。”
      霍都摇摇头,领他进了自己的帐子,从一堆杂物里拿了两枚打火石递给他。
      “也不要说哥们儿不够义气,我借了你的火,也请你吃一只,怎么样?”
      “不必啦,”他似笑非笑地摇着扇子,“你自己吃罢。”
      说着便将杨过撵出了帐子。
      杨过走后,霍都又潜心修习了几个周天的内力。待睁眼时,天色已不早了,不过,今日的天空瞧着倒比之以往多出许多色彩来。
      他踱步出了帐,挑了处视野绝好的地方,倚在树干上就望起了西边天际渐红渐艳的晚霞。无端的就忆起自己前些年受命去往漠北时所见的风光,那地方比之大草原自然备显荒凉,可一近了傍晚,偏又壮阔得令人心惊。
      他懒懒散散地正想着,忽然感觉一阵风袭过,冷嗖嗖的,一扭头,一竖白影正立在身前。
      这偌大终南山上穿白的、又总这样神出鬼没的人,除了活死人墓里的小龙女还能有谁呢?说好了谁也不碍谁的眼,结果日间刚送走了那个闹腾的小的,而后又来了这个冷冰冰的大的。
      “龙姑娘,”霍都一动未动,仍保持着倚在树干上的慵懒姿势,嘴里说,“好久不见。”
      “也没有许久。”
      “是吗?山中无日月,大约是我记不太清了。”
      小龙女冷清的性子就注定不会与他打这些周旋,径直问:“你为什么教坏过儿?”
      “什么?”
      原来是来问罪的,霍都觉得冤枉。
      麻雀的毛是杨过拔的,烤肉用的火堆也是他架的,自己不过是提供了点火种,这也怪得到他头上来?
      “杨过说是我帮他干的?”
      小龙女不答话。
      霍都便知杨过年纪虽小但仍讲究了个义气,并未把自己供出来。小龙女不通事故却也不是笨蛋,她一思及火源,自然会联想到自己这个在终南山住了些日子的家伙。
      她到底也觉得自己这样跑来对别人兴师问罪有些冒失,面上不显,口里已软了几分,道:“那麻雀日日陪伴过儿练功,怎能拿来食用?”
      霍都点头称是,又连连保证自己绝不会再纵容杨过乱来后,才勉强安抚下了这位冷美人。
      他又见她仍旧冷冷淡淡的一副表情,问完了莫须有的“罪”仍立在原地,未如往常般立刻挥袖离开,心里便生了几分调笑的意思。
      “我给你唱个曲儿吧。”
      太阳西下,倦鸟归巢,山峦渐暗,万物重新沉入日复一日的宁静。
      那日,霍都究竟唱了什么,小龙女是没有听懂的。似乎是他们北方蒙古特有的语言,悠悠扬扬,像诗,像梦,像遥远苍茫的群山里带着的一股子清净寂寥,但又完全不同于她自己鼓琴和幼时师姐和孙婆婆唱给自己的小调。
      他好像很寂寞,或许是孤独,是这些让人不明白的深刻的词汇,他在想念着什么?但……
      兴许这人并不是那般坏。
      小龙女这样想着。
      不过,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像一缕轻烟般聚拢而复消散于林间。万事万物,从来不曾在她玲珑剔透的心上留下过痕迹,这回也是一样,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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