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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谪仙,老妪托孤,阴魂结怨云
众人皆抬头。
只见夜色苍茫皓月当空,一人影正立在重阳大殿顶之上。她一挥袖,衣袂翩飞,美得不可方物,如梦似幻竟似踏月而来。
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在场虽皆为修道之士,心里却不禁想到:便是玉宇琼楼上的仙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霍都亦不例外,眼也不转地凝眸望着她脚尖轻点缓缓落于地,面若冰霜,一双眼也寒意逼人,却谁也不瞧径直往杨过与孙婆婆处走去。
郝大通忙道:“姑娘是谁?有何见教?”
她瞪了老道一眼,并不答话。
却是杨过满脸凄然哭诉道:“龙姑姑,这群臭道士把婆婆打死啦。”
“人固有一死,有什么好伤心的。”
这话,她说得理所当然,连方才眉间的轻蹙也仿佛只有一瞬,而后便再也消失不见。俯下身,她见孙婆婆伤得极重却依旧强撑着一口气,问道:“婆婆,何事不能释怀?”
孙婆婆闻言,叹了口气,道:“姑娘,我一生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现下……我就要死了,这一次……你应是不应?”
“你想求我什么?”
孙婆婆颤颤巍巍歪头看向一旁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杨过,指着,但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龙女如有所感,秀眉微蹙问:“你要我照料他?”
老人点点头,气若游丝仍强运了一口气道:“这孩子可怜,老婆子求你照料他一生一世,别让他再吃苦头啦。”
小龙女抿住唇,心里觉得不妥。沉默着望向孙婆婆如蜡纸般苍白的脸,片刻后终是不忍,轻声应下道:“我答允你便是。”
“霍公子……”
她又提气再喊。恰霍都一直注意着这边动向,闻声,立刻俯下身凑过耳朵,问:“婆婆,您有什么交代我的?”
孙婆婆抬眼看了看两旁的杨过和小龙女,一个涕泪横流,一个冰冷胜雪。她喉咙里“汩汩”的声响,说不出话但似要呕出血来。
“婆婆,婆婆。”
杨过急声唤她,霍都亦宽慰道:“婆婆,还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也不迟。”
她强咽下那口血,摇摇头,面色平静偏偏言语哀伤不已。“好不了,好不了了……霍公子,你是个好人。他们两个年纪轻,许多事情都不通,无依无靠难免会遭恶人欺侮……”
霍都心头一震,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正待说话,手却被猛地一把抓住。那力道之大、之狠,几乎欲将指甲都嵌进他的肉里。
他不敢抽出,只好强忍着听孙婆婆厉声道:“若你还住在终南山一日,你便照顾他俩一日。若你违誓,我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霍都连忙点头。
她见此才终于安心,一口鲜血喷出,洒得杨过脸上、胸前尽是。
“婆婆,婆婆!”
杨过哀恸难忍,伏在老人尸首之上放声大哭起来。
群道在旁听着无不恻然,郝大通更是大悔,走上前去向孙婆婆的尸行礼说道:“婆婆,我失手伤你,实非本意。这番罪业既落在我的身上,也是你命中该当有此一劫。你好好去罢!”
霍都冷笑着起身,言语间再不见风度翩翩,反唇相讥道:“老道士,我敬你年长才对你有礼一二,却不知……好厚的脸皮哪。你且叫你的徒子徒孙们都听听,汝为人言否?”
小道士们面面相觑。
“他日我若是屠了一家满门,不也怪他们活该吗?谁叫他们命中劫数,偏偏遇上了我。”
“你!强词夺理!这自然不同。”
“杀一人是杀,杀一家是杀,有何不同?竟还有哪个比哪个的罪孽浅些了么?命由天定,我又何罪之有?”
小龙女静默不语,待霍都讥讽得老道士张口结舌再争辩不出后,才道:“你还不自刎,更待何时?”
“怎么?”郝大通一怔。
众道士更是哗然,其中一人喊道:“胡说八道!你这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快些走吧,我们也不难为你。”
“杀人抵命,只有你自刎了结,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小龙女眼澄似水,目若寒冰,定定地瞧着郝大通也无甚举动。偏霍都听得心里烦躁,顺手从腰带上扯下了个什么就掷了出去。
咚——
一道士捂着喉咙跌倒在地,扑腾挣扎卡着脖子,又被人使劲拍了后背才终于呕出一粒玉色的小石子出来。
叮咚——
音色清脆,成色名贵,正是绣在霍都腰带上用作点缀的玉石。
“谁再乱说话,可就不是卡着嗓子眼这么简单了。”懒洋洋的声音,偏使得周遭倏地就安静了下来。
郝大通上前一步,沉声道:“两位切莫欺人太甚!你们走吧,全真再不追究。”
“老道士,你左右言他,难道贪生怕死竟然不肯么?”说罢,小龙女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团冰绡般的物事,细瞧,竟是一左一右两只手套。
霍都平生阅历不少,梦里也遭遇过诸多,但也从未见过天底下竟有这般兵刃。有些稀奇,又不禁担忧。
“龙姑娘……”
“这是我派与全真教之事,与你无关。”
这是此夜小龙女与他说的第一句话,又是这般冰凉且毫不领情。但美人总归是有特权的,霍都仍面不改色道了一句:“龙姑娘,万分小心。”
小龙女恍若未闻,左手一挥,一条白色绸带直直甩向郝大通面门。
她的手上戴的奇异,就连手里挥的也极为不同。那绸带末端一条系着一个金色圆球,出手极迅捷优美,一来一往除了呼呼风声外,“叮叮铃铃”的也甚为动听。但真要说其间凶险,却只有身入其中的郝大通才能讲出一二。
灰袍老道士最初自负武功又小觑人家小姑娘,便托了大只闪不攻,偏偏小龙女招式凌厉、丝毫不见得礼让与留情。慢慢的局势落了下乘,郝大通又不得不一改开端,拿出了十二分精力来应对。
他心态带动出的改变,众人皆真真的看在眼里。
霍都嗤笑,有四道人却忧心老道安危,擅作主张,提起剑就像小龙女刺来。但见她衣袖一挥,四人跌倒在地,那四柄长剑也尽数落在了地上。
郝大通骇然,趁她扬回绸缎的空档,探身欲从身后弟子处抽一柄利剑应战。
霍都眼见得,当即摘下一枚玉石又掷。“噔”的一声响恰弹在手腕上,震得郝大通拿捏不住,这第五柄长剑亦“啪”的落到了地上。
机会稍纵即逝,此时几条白缎一齐出动向周身几处大穴向攻来,郝大通被困得闪无可闪,不禁闭上双目长声哀叹道:“我命休矣!”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
睁开眼,便见一靛衣老道从墙头跃了进来,一面挺剑刺出,一面纵声长笑道:“全真门下丘处机向高邻讨教!”
郝大通急得大叫:“师哥留神!”
但见小龙女迎面而来,一抬手就以两指夹住了长剑。
众道人哗然。
皆道是小姑娘年纪轻轻偏偏功力深厚,能以一只皮肉之手凭空接下利剑。霍都瞧着她那双在月光下莹莹若蝉翼般的手套,却若有所思。
说是思,不过一刹那罢了。
这时候两人一同使力,那凡铁铸造的长剑再也支撑不住,裂纹遍生,听得“咔哒”一声算是彻底断掉了。
还容不得他松下一口气,便见小龙女闪身回来,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想来是丘处机当真功力深厚非常,直震得人手臂发麻。
小龙女不敌她。
谁也不知道牛鼻子的脸皮究竟能有多厚?霍都唯恐丘处机得寸进尺还要再战,干脆先下手为强,纵身而出一脚踢掉了他手中断剑,铁扇也随即挥出,直斩向对手脖颈。
丘处机丢了剑也全然不惧,一矮身,探手抓向霍都脚踝。
霍都的脚尖在虚空轻点几下,那只布帛上好又绣了精美花纹的靴子就蹬在了老道士胸口,在前襟留了个不大不小的脚印来。
他又提气,忽觉经脉一痛,连跃起的动作都滞夯了一瞬。
又听小龙女道:“我们走罢。”
闻言,当机立断扭转身躯,以丘处机肩膀作为媒介,一踩跃过墙头。小龙女亦左手夹着孙婆婆尸首、右手抱起小杨过,双足一登,身子腾空,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纵使数十道士立在院内瞠目结舌,也对两人奈何不得。
丘处机练武多年,一身轻功却也不及小龙女方才轻巧灵动,且她还带着两个人,不免与郝大通相顾骇然。
郝大通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此事已是他理亏,不再令手下弟子追赶了。
又说霍都、小龙女二人飞出不远,确认后头再无大小道士追着赶上来喊打喊杀后才终于落下地来。小龙女仍抱着孙婆婆的尸首,身侧是拭干了泪眼圈通红的小杨过。
“你内力不稳,不必跟着我了。”
霍都一怔,眼前一晃,那一老一大一小皆消失原地,只有一道白影在林间穿梭而去。
他总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霍都叹了口气,捂着气息激荡而极速喘息的胸口,摇了摇头。慢慢踱步往林间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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