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霍都梦

　　霍都自此便在终南山上住下了。
　　因着与古墓派毗邻而居，活死人墓里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倒是全真教中人向来恪守重阳真人遗命，不踏入后山古墓派地界半步，因而霍都也没遇着几个不开眼的小道士闯进来瞧见他的那顶帐子。
　　王子规格的帐子住着当然舒服，可外观实在有些惹眼，虽说没有特别鲜明的异族风味，几处小细节里难免仍带着蒙古特有的花纹制式。不过，想来这山上的人知晓的见不着，有幸看到的也没那般大的见识。
　　思及此，霍都也不再过多计较。
　　不过，一日在林间闲逛时竟偶遇一老妇杵着拐杖从古墓中走出，形貌甚是丑陋。霍都一惊，不知她是何人，便驻足收扇朝她拱手行礼。
　　大约是记恨他前些时候吵嚷了活死人墓还纵容手下烧了玉蜂，老妇先时权当看不见，丝毫不理睬他，不过后面次数多了，仍见霍都态度温和、从容有礼，才勉强会在碰面时微一颔首以作回应。
　　霍都这才知道，她原是活死人墓里服侍世代古墓之主的人，姓孙，呼孙婆婆便罢。
　　古墓中人果真高傲。
　　霍都心想。
　　自从住下之后，即便与古墓隔的这样近也从未见小龙女露过面。兴许又是她知晓自己在此处，懒得瞧见他。
　　只是这样一想，便不由有一股郁气生在心头。想他在蒙古时候坐享尊荣，加之容貌俊美不似寻常子弟，少不得许多男男女女或为名、或为利而对自己趋之若鹜。如今，他堂堂王子屈尊落脚在这粗野之地，主人家竟然连面也不愿见一次。
　　霍都不忿，可转念再想，他留在此地又不是当真为了求娶什么王妃，梳理好武功招式才是正道！
　　于是也就收了心，沉静下来钻研过往所习所见的武功，除却日常饮食，皆不再出帐。
　　却道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夏尽秋至，秋尽冬来，转瞬过了数月，霍都内功颇有精进，却仍未把逆练版本的《狂风迅雷功》融会贯通。
　　盖因着只求保险的路数，于是不光把运行的内功逆转，连招式也索性全颠倒了过来。该挥扇时收住，该收扇时却猛力劈出，加之各个环节不甚熟练，转折生硬，莫说别人瞧着，就连霍都自己也觉得真真不像个样子。
　　他可体会不到什么“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一人独居着，不免在夜深难眠时会多想些东西:那疯了的怪人是不是就因此弄坏了脑子？自己也会这样吗？他难以想象自己也形容狼狈、颠沛流离，更甚之受尽白眼的样子。啊，倒也不是，梦里边还有个何师我的形象可作下参考。
　　只觉得自己凭空把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做起什么也感迫在眉睫。偏偏练武讲究的是平心静气、了无杂念，许多东西是急也急不来的。霍都这样的心态自然收获甚微。
　　这日，索性便自己给自己免了一天的安排，只在林间多走动走动以求放空一脑袋的错杂愁绪。却没料到这一走，却瞧出了一场大戏来。
　　要问是什么戏？
　　呵，哪还有什么比得上亲眼看见老牛鼻子的徒弟意图叛教来得痛快？
　　“杨过！杨过！”
　　“杨过快些出来！”
　　一个布衣的半大小子慌不择路地在前面逃，一群道士一面大呼一面在后面急急地追赶，一大伙人朝霍都这处方向哄涌而至。
　　霍都不愿和他们打个照面多生事端，于是提气一跃落在树上，不走，仍饶有兴致地继续瞧着。
　　却见被大喊着“杨过”的那小子脚步慌乱、无甚章法，倒仗着个子尚小又灵敏，在灌木丛间钻来钻去，把后面那群牛鼻子戏弄地一通好找。
　　杨过那师父是谁，霍都是知道的。
　　盖因在梦里见过，正是那全真教三代弟子的首徒，日后为了一争掌门之位还与自己等人有番勾结。
　　赵志敬这人心胸狭窄、卑鄙阴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霍都虽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奉为了真理，却是瞧不上他趋炎附势的小人行径的。
　　于是，此番眼见得他追上杨过伸手欲抓人后心，心念一动，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就附力掷了过去，恰与杨过回身扔出了一块石子一同砸在了赵志敬身上。
　　“唉哟！”
　　便听见一声叫唤。
　　杨过那毫无章法的一掷自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倒是那根暗含了内力的树枝却把赵志敬打得生疼，杨过趁着这个机会，霎时间也跑了个没影。
　　赵志敬正欲发怒，却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四个“外人止步”的大字，立刻联想到活死人墓里住着的那些人，方才那一打兴许便是警告。
　　他心中怯怯，却仍气不过，提气大喊:“杨过！你这小贼再不出来，等道爷我抓住你活活打死！”
　　却不料这一嗓门竟惊动了玉蜂。
　　那团白雾一般嗡嗡异响的蜂子上回遭霍都纵人烧了不少，余下这些性情更显得暴躁，此下从林间飞出，直直就往赵志敬脸上蛰去。
　　赵志敬登时大骇，运力抵抗，却见盘旋飞舞的群蜂无人指挥也突分为二，一群正面扑来，另一群却从后攻至，颇有些兵法的痕迹。
　　霍都立在上头看得有趣，底下的赵志敬却是如临大敌不敢怠慢。双袖飞舞护住全身，群蜂们反倒散开，直接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扑击。
　　那玉蜂与平常野蜂一般大小，可尾巴上附着的毒性哪里又能小觑？赵志敬只觉身上被蛰之处连同着五脏六腑都奇痒难耐，当下不敢再滞留，挥着袖子掩住头脸，转身就逃。
　　玉蜂哪里肯饶他？依旧死缠着不退。
　　赵志敬逃向东，玉蜂追向东;他逃向西，玉蜂便追向西。一时间被蛰得站立不稳一跤跌倒在地，无甚办法，只能一面大喊大叫一面在林间草地里徒劳地滚来滚去。
　　霍都看得直想抚掌大笑，但心里又记挂着先前走脱的杨过，本意救他一救施舍个恩情。于是，待到蜂群终于满意散去后才下了树，估摸着那小子逃出的路线就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却见一处深沟。仔细再看，下面青草斜坡上也隐隐有人压过后留下的痕迹。想来是那杨过慌不择路，失足跌了下去。
　　即便这斜坡足有六七丈，霍都也并不想他是否会跌破脑袋失了性命。他如今是全心全意信着在蒙古时候经历的那雨夜一梦的。想来，杨过必是因为跌下山坡有了奇遇，才方得拜入古墓门下得习神功。
　　霍都依旧前进，走出了数十丈，才终于在一堆荆棘草笼间瞧见一团灰扑扑的身影。疾步上前一看，果真是杨过。
　　只见这小子鼻青脸肿又有好几个大红包，除却摔下来碰的，想必也少不了玉蜂发起疯来时留下的手笔。
　　伸手再探鼻息，果然还活着。可即便如此，蜂毒也不是他能解的。
　　拿随身的匕首割断了树枝荆条将杨过弄出来摆在地上之后，霍都就俯了身瞧他面庞。梦里那张俊俏肆意的脸如今还尚且稚嫩，又因遭了大难，眉间紧锁，看上去狼狈至极没有丝毫将来的疏狂。
　　他还不是以后的什么神雕大侠。
　　霍都眸色暗沉，浓得像墨一般，教人看不清里头翻涌的情绪。
　　不过是个半大的娃娃，就连全真教的小道士们都打不过，除了逃窜，什么也做不了，若是……
　　他按在腰间匕首的手指慢慢缩紧。
　　咚——
　　一声拐杖捶在石头上的响动惊醒了霍都。
　　是孙婆婆来了。
　　他刹那间就收敛了面上的阴沉，回身行礼，一脸和熙令人如临春风，问候道:“孙婆婆好。”
　　“这是？”
　　老妇的眼神也随之落向了霍都脚边仰躺着的小杨过。
　　她方才听见墓外有人吵嚷，且见玉蜂暴动，猜疑又是外敌来袭，便等了一刻钟才燃香将蜂群召回。这时出墓再看，竟见那蒙古来的王子正蹲在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面前。
　　“这似乎是从全真教里跑出来的孩子，”霍都道，“我瞧他师父一昧打骂追赶，他又失足从山坡上跌下。我心里不忍，就过来看看。”
　　孙婆婆的目光从旁边明显利器割断的草笼上扫过，加之亲眼看见那孩子跌得脸上青紫，心下早已信了大半。对于“仗义出手”的霍都，此下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这孩子被玉蜂蛰了，若没有解药是断不会好的。”
　　霍都急忙拱手，“请婆婆可怜，救一救他。”
　　孙婆婆这才颔首。
　　她从霍都手里接过昏迷不醒的杨过，抱着，穿过密林，便径直往活死人墓方向去了。
　　霍都交付了孩子，不再逗留，便也自觉地往居住的那处帐子走去。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去管那个同样倒在林间草地上生死不知的牛鼻子。赵志敬要么自己醒来灰溜溜地爬走，要么只能留在那里，等着他的徒子徒孙来抬了。
　　霍都心里积郁已久的气今天统统散了个干净。他知道，这个给未来神雕大侠的人情，他是卖定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