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霍都梦

　　霍都与杨过同着那数个蒙古武士在山林游逛。
　　他分明记得绝情谷入口便在这附近哪里，偏偏前前后后找了许多回也没有寻到。
　　杨过亦不知小王子为何那么执着于找那个深谷，正待开口询问，忽然听见远处一阵怪声传来。
　　叽哩哇啦的，好像是个人。
　　“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竟见山林间窜出了一个长眉长须的老者，苍发鹤颜，除去年长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但见他身姿矫捷，窜来窜去竟也叫人摸不清踪迹。
　　霍都大惊，脑子里一个念头冲出，立时大喊道：“前辈可是姓周？”
　　那老者闻言，竟也止了身法，一个筋斗翻到了他的面前，看了看霍都高鼻深目的面孔道：“啊，我不认识你，你怎么认识我的？”
　　霍都拱手道：“我早前与我这位小兄弟在全真求过道，因而听闻过周前辈的名号。”
　　周伯通皱缩着眉眼，瞧着很滑稽，道：“啊，全真教……”而后的话叽里咕噜含在嘴中，听不清究竟讲了些什么。
　　“周前辈？”
　　“啊，小娃娃，我问你们，你们知道郭靖在哪里吗？”
　　杨过闻言登时面色一肃，冷冷道：“你找郭靖做什么？”
　　他语气不善，不称他为“老先生”啊“周前辈”之类套话，自然更惹得周伯通喜欢。
　　“郭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他派人送个信给我叫我去赴英雄大宴。我老远赶去，路上玩了几场，迟到了几日，他们却早已散了，叫人好没兴头。”
　　杨过道：“他们没留下书信给你么？”
　　周伯通白眼一翻，说：“你问你认不认得郭靖，你尽盘问我做什么？”
　　杨过冷笑，“我怎么不识？郭夫人名叫黄蓉，他们的女儿叫郭芙，是不是？”
　　周伯通拍手笑道：“错啦错啦，黄蓉那小丫头自己就是个小女孩儿，哪里来的什么女儿？”
　　杨过正还要说话，忽然听到后面林子里又传来一阵吵嚷。周伯通瞬间又苦了脸。
　　“啊，那群讨厌的人又来追我了，快跑快跑！”
　　便伸手要拉着杨过一起，他身法又快，少年冷不丁地就被他拽起，霍都一惊，提气来追。
　　刚刚跃开几丈，就和两伙人正面撞上。四个绿衣绿袍的人，还有四个高低胖瘦俱不相同的人。
　　周伯通见霍都还要追自己，立马放开手里的少年自己转身要逃，猝不及防，却忽被一张绿色大网自头顶盖下，绳索一收，就困在了其中。
　　杨过刚刚站稳，见此，惊道：“你们抓他做什么！”
　　那三个男子并一个绿裙女子却一言不发，将周伯通收在网里一扛，身法奇妙，转眼间没入一个方向就不见了踪影。
　　这剩在原地的数人抢步去追，迎面正被一块千斤巨石拦住，也不知那四个人是怎么带着一个老人跑了过去。
　　当下，面面相觑。
　　那古怪的四个人眼见一群蒙古武士为首的霍都瞧着甚为不凡，拱手道：“不知阁下与这位小兄弟是？”
　　他们不认识自己，霍都却在梦里见过这四人，于是道：“在下蒙古霍都，诸位是四王子麾下的高手吧。”
　　“霍都？”
　　“札答兰的王子，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的弟子，诸位不知么？”
　　这一句，是杨过说的。
　　他素来最敬重姑姑，就算郭靖与黄蓉不被排开，霍都也算得上平生第二亲近之人了。此刻又见那四个怪人面上瞧着不怎么有礼，才尤此一嚷。
　　“原来是霍都王子。”
　　潇湘子、尹克西、尼莫星与马光佐等人俱是各地江湖大家，一个来自湘西，一个是波斯胡人，一个天竺高手，还有一个出自回疆。这些时日被收揽于忽必烈麾下，竟也听闻过国师金轮的名头，但心底里却极不服气。
　　这是常有的事。
　　自负武功的人向来不会轻易服气另一个有赫赫威名的人，除非比武过招，打得了心服口服才算终了。
　　他们有意与这号称西藏第一高手的弟子一较高下，但偏偏听闻霍都身份尊贵，倘若出手伤了他，必不能善了，只得咽下心气作罢。
　　“但不知王子对那四个绿衫人掳走周伯通是个什么看法？”
　　他不答，却反问他们为何追逐周伯通。尹克西便做主，把周伯通闯入忽必烈王子帐子中吃喝，不知为何又被那四个人追着要带他回去受罚的事一一讲明。
　　霍都心里顿生了计较。
　　忽必烈胸有大志，不仅征兵南下，而且还在身边收用了这么些个奇人异事，此番也定是见了周伯通的好武功，而生了招揽之心。
　　尹克西四人，自是为此而来。
　　他略一思忖，道：“天色渐暗，我们且上山顶一观。若见灯火，必可寻出绿衫人所居之处。”
　　几人不由抚掌赞道：“妙极了，我们这就上山。”
　　当下避过巨石，另寻了一条道路直往山顶而去。待立在了这最高之处，天色已然全黑，而黑暗之中远远的几堆火光自然就明明可查了。
　　又循着火光往前走，走到一处平旷之地，果见一个极大的火堆熊熊而燃。再走近数十丈，已清晰见得一座石屋耸然而立。
　　尼莫星立时叫道：“快出来！快出来！”
　　石屋门开，果见那个绿衫女子并着三个绿袍人走了出来。
　　尼莫星还要叫嚷，已被霍都抬手拦住，而对那女子颇有礼地道：“姑娘，我们别无恶意，不过是瞧此地清幽故逗留了些时日。日见又见你们突然抓那老者，想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尹克西四人在火光照耀下颇显出十分凶神恶煞，而霍都与杨过则非如此。那光影交错，反衬得面容有棱有角、俊俏极了。
　　况且霍都嗓音温柔低沉，一听便只道是个风流倜傥的温润公子。那女子的火气，果真登时去了七八分，而道：“周伯通入我谷中捣乱，推倒丹房、踩毁灵芝，我们是奉命抓他回来受罚的。”
　　“噢，原来如此，这当是他不对了。”他点点头，又道，“这片深谷是你们的吗？草木碧青，景色幽雅，不知姑娘可否禀明贵谷主，容我们在此逗留观赏几日？”
　　“这……”
　　“这样吧。”
　　霍都向后招了招手，一个蒙古武士已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为显尊重，竟由霍都亲手捧来交付于那绿衫女子手中。
　　他道：“我在外游历，手上没什么珍宝。这里头装的是一块产自西藏雪域的血玉，权当作礼物了。”
　　那姑娘一惊，又被霍都面上愈和善温柔的笑引得有点迷迷糊糊，半晌，才道：“好罢……你们且先在这石屋住上一夜，我明早就去禀明谷主。”
　　方将他们安置下来。
　　杨过又偷偷拉着霍都到了暗处，道：“你叫她帮你带话就好，干嘛还送那么贵重的礼物？”
　　“有舍才有得。”霍都眯起的眸子无端的染上一股子狐狸的狡黠，“我不拿出点东西来，怎么引得他们妄图攥取更多呢？”
　　杨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
　　“明日一早，那姑娘若还在，你就去找她聊聊。”
　　“我？”
　　杨过怔怔地指了下自己。
　　“当然是你，”霍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模样漂亮，她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定是很愿同你说话的。”
　　“……好罢。”
　　两人交谈完毕，回石屋时，正碰见马光佐狂呼大喊。
　　原来是绿衫人为他们送来四大盆菜，青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黄的是豆芽，黑的是冬菇，淡而无味，竟无半点荤腥。
　　他们吃不惯，霍都亦没有胃口，只草草喝了些清水，便要就寝。偏偏这石屋也着实简陋，不过是铺了草席便要当作是床。
　　他脸色有点难看，又生生忍住，索性直接将石屋让与那四人，自己拉着杨过在树间绷起了绳索。
　　而那些护卫的蒙古武士也自然是王子在何处，他们便在何处，也一并睡在了外面。于是，纵然后半夜鼾声如雷又伴有马光佐要肉要酒的梦话，终究没能吵到霍都等人。
　　翌日，天色渐亮，霍都隐隐苏醒，起身一瞧，杨过那根绳子上已经没了人影。想来是一早醒来，就去四处溜达了。
　　他清水洁面一洗困倦，重整衣衫端的风流倜傥。由底下的孝敬了几枚野果吃后，杨过已回到了他的身边，而绿袍的弟子前来亦拱手躬身道：“谷主有请各位贵客相见。”
　　言语间多有怠慢无礼，在场这些个谷外之人在武功方面皆是卓绝，便是霍都的那些个护卫武士，也少不得受人尊敬。如今被这所谓谷主冷淡，心里不自觉地就憋上了一口怒气。
　　霍都拍了拍杨过，面色如常，道：“我们走吧。”
　　率先踏步而去。
　　这地方果真清幽，沿路而来竟也见得许多野兔小鹿一类藏在林间。再走出丈许，又是绿油油的好大一片竹林。行了许久方才穿过，忽又闻到阵阵花香，清幽淡雅，一洗凡俗之念。
　　原是地下浅浅一片水塘，深不逾尺，却无边无际地种满了水仙花。
　　这绝情谷当称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
　　不过，再如何幽静的地方，从他霍都踏入此地开始，恐怕，就会不再平静了。
　　穿林过竹，涉水过塘，蒙古武士们身法笨重被留在后面要驾船，而他们六人则立在了一座极大的石屋前。
　　站定，马光佐拧了拧因轻功稍逊而湿透了的裤子，道：“你们谷主不亲自来接我们么？”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极矮、几乎不足六尺的绿袍老者走了出来，对六人打深深打躬说：“贵客光临，幸何如之，请入内奉茶。”
　　马光佐真是怕了昨晚的那些清淡饮食，当即要发怒，霍都有心一试这老者深浅，不再阻止。
　　尼莫星个子也不高，当即率先出手。一面握他手腕，一面笑道：“幸会，幸会。”
　　这般交手全拼内力，众人默默让开，却见长须老者脸上绿气闪过，神色如常。而后便是尼莫星主动撒开了手，哈哈一笑，随即走入厅中。
　　被人抢步，霍都也不怒，微微朝老者颔了颔首便同杨过也一并进去了。至于马光佐又饥又饿要教训别人，反倒自己的屁股遭踢了一脚不谈，六人已鱼贯而入，在大厅西面坐定了。
　　这时候，霍都才终于见到了这位不仅托大、而且色心也不小的绝情谷主。
　　他四十五六岁年纪，袍袖一拂，端起茶碗敬向各位道：“贵客们，请用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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