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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碧树,约作红妆,同结不同心
“霍都,霍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皇后的小公主欢欢喜喜地自外面跑了进来。
霍都起身接住她扑向自己的动作,敛下眼帘,语气温柔道:“怎么了,赛罕公主?”
“说了不要叫我公主啦!叫我赛罕吧。”
他于是翘起嘴角,极顺从地唤道:“赛罕。”
她咯咯地笑起来,要拉他的手。
这个动作却使得霍都周身肌肉瞬间紧绷,又立时放松下来,主动牵起了小姑娘的手,道:“是有什么要给我看吗,赛罕?”
小公主似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笑道:“阿布新赐给我了一匹马,可漂亮了,我们去看,好不好?”
那可真是一匹难得的上好骊马。
正如人分美丑,于马自然也有区分。它不似寻常蒙古马的矮小腿短,反而四肢修长,骨骼坚实,乌身云蹄,就连肌肉的线条也流畅优美极了。
当然,为了使一匹好马得到更好的延续,除了训练和护养,为之配种也是重中之重。
于是窝阔台汗就为赛罕公主选择了自己。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霍都与小公主订下婚约的消息也不算丑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他坐在上首,瞧着底下赶来贺喜巴结的攒动的人影,无端的生出了几分厌倦。
分明,他是热爱权势的。
因为自有记忆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只有捏在手里的才会叫别人惧怕,叫人臣服在他脚底下。
他心不在焉地偏过头,望向身侧的赛罕公主。
“霍都,你看见了吗,他们都在恭喜我们。”
“是,我看见了,赛罕。”
霍都轻轻道。
眼前的赛罕,有着小姑娘一切的娇蛮与天真,漆黑的眼珠有神而灵动,像夜空上最美丽的星辰。
她是皇后手中的至宝。
她喜欢自己,窝阔台汗也决心将她下嫁以笼络住金轮法王座下三弟子的忠诚。而如此,为札达兰遗民带来的就将是重新燃起的荣耀,他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所求么?
有的吧。
霍都垂下眼,那所谓的一纸婚约几乎化作一头巨兽吞噬了他的整具身体。
婚事……
是了,他怎么给忘了,他要去绝情谷!
“绝情谷?那是什么地方”
“绝情谷主公孙止婚事将近,有意讨好我们蒙古,于是修书一封邀师父前往。”
霍都鲜少地扯了谎。
他分明不知那座绝情谷中现是什么状况,亦不知小龙女会不会在那里,只当孤注一掷,要在自己被强定下终身前做最后这一试。
金轮法王睨着眼瞧正恭敬立在跟前的小徒儿——近来愈发温和谦熙,只是隐忍的皮囊下倒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他瞧出了些许端倪,但好歹是自己如今最爱重的弟子,也不肯逼得太狠。于是道:“你自己不也好事将近,瞧别人的婚事做什么?”
别人的婚事……
这几个字刺得霍都心里一疼,笑容却不改,仍道:“师父,我想去看看。”
这股子倔强,少有的几次还是在有关小龙女之事上见过。老喇嘛不疑有他,权当徒儿闹别扭,想逃出去散散心。
“回去收拾吧。你好好的看了,也当给自己那日做做准备。”
即是允诺了他。
若在从前,他必定喜上眉梢要拜谢师父,如今即便如愿以偿了也仍是那副辨不出情绪的神态。
“你怎么要走呀?”
赛罕不瞧前来辞别的霍都,气呼呼地鼓起腮帮,背过身去,偏又不住地往后瞟的目光,分明是等着那人来哄哄自己。
霍都全当不知,而道:“中原有位朋友的婚礼,邀我与师尊增辉。”
“增辉是什么?”
“蓬荜生辉,汉人的词。”
“噢,汉话好麻烦呀。”
“大约是的。”
赛罕公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如大多蒙古人一般爱好赛马狩猎,对汉人文化虽不至厌恶,但也不怎么感兴趣。
霍都也不和她多说。
她趴在桌上,仰起脸望着那张冷淡倨傲的侧脸。其实,他只需稍勾一勾唇,那种疏离感就会顿去,转而化为无边的温柔 。
她最喜欢看他笑了。
“你……你真要走?”
“是。”
“那你回来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带中原的礼物?本公主要是看了喜欢,我、我就原谅你啦。”
“公主喜欢什么?”
“我没有去过中原,我怎么知道?”她撑着下巴想了想,“不过……你送的,我应该都会很喜欢。”
霍都眼睑一颤,抿了唇沉默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送给你什么礼物。”
“啊,你不要告诉我!”
“为什么?”
“我若是知道了,那就不叫做惊喜了。”
“好罢。”
霍都点点头。该说的已说完了,他回转身子已向外走出了几步,赛罕却忽然开口唤道。
“霍都!我会想你的。”
“……多谢公主抬爱。”
他嘴唇微动,几乎落荒而逃。
赛罕公主……
她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天真活泼又带着蒙古少女特有的直率与洒脱。她不丰满亦不羸弱,是常在马儿背上射箭追兔的健康身材,笑起来的样子便最是好看。
她有良好家室赋予的小骄傲,亦有小女儿家的娇俏与乖顺。任性而知底线,大胆又知进退,天底下大约再找不出第二个如她这般可爱的小姑娘了。
可,她不是她。
霍都并非独爱清高疏离的气质,却是因小龙女而爱上了她所有的模样。
他心上之人,淡然温柔亦随遇而安,若空谷幽兰清雅脱俗,亦似水墨丹青里最缥缈的青烟。浅浅的笑意,小小的撒娇,轻描淡写便驯服了霍都这匹最凉薄功利的恶狼。
大约只看着她,或是想着她,已是极富诗意的事了。
然而,这首诗被毁掉了。
因为老牛鼻子。
若是尹赵二人那日未曾胡言乱语,是不是、是不是最后会不一样?他会接了她回蒙古,会……
不。
不会的。
他知,一切不会如他所愿。
小小的王子,受窝阔台差遣的鹰犬,除了一身武功又哪里能一生一世护她周全?沾染上政治与民族仇怨的事,总泛着股恶臭。
他又怎能叫这臭味污染了她去?
尽情纵马而驰,离了蒙古,霍都少有的觉得畅快。虽然座下不是什么漂亮的高头大马,但也无须再忧心配种的事了。
如今蒙古铁骑已由另一位正统蒙古王子忽必烈率领着奉命南下,因上面明言放纵,底下士兵则多有横行。
这是霍都管不了的事。
于是只带着自己那些个蒙古武士,脚程愈快,已逐渐近了梦中绝情谷地界。
这日恰停在一处果林休憩,忽听得几声吵嚷,并底下蒙古武士亦骂骂咧咧要举刀杀了惹事那人。
他无意多生是非,起身去看,竟见一个牵着一匹瘦马的布衣少年被团团围住,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起势,衣衫褴褛却颇有名家教导而生的风范。
霍都竟难得显露笑容,朗声道:“杨少侠,饶了他们的狗命罢。”
原是杨过。
小孩儿耳朵灵敏,只一瞬就认出了霍都的声音。当下又惊又喜,冲开包围纵身跃至了身前,“小王子,真是你呀。你……你找着姑姑了么?”
霍都默然不语。
杨过亦神色黯然了些许,宽慰道:“小王子,你别难过,咱们迟早会找到的。”
“嗯。”
他点点头,揭过话题又复笑道:“许多时日没见,你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我可不曾懈怠。”
霍都使了个眼神,身侧一名武士已要将腰间配刀奉上。
杨过则摆手推拒。
“你试试我武功便是,哪用得真刀真枪?”
“好,那我亦不用扇。”说罢,将扇随意向后一掷由武士接住,自己横跨一步,右手并掌立于胸前道,“来。”
“小王子,你怎么像个和尚似的?”
霍都翘起嘴角,口里念了句佛号,道:“那就请小施主赐教罢。”
杨过一笑,疾步跨近,以指为剑,直朝他胸口刺来。这招式俊雅花俏,不失威力兼有美观,其路数略略类似于古墓派偏又不尽然。
这么短的时间,这小子又得什么奇遇了?
霍都有心试他一试,当下手中也已变爪为掌,使出那套传至义父的神驼雪山掌。
劈、截、推、抽,皆是收发吞吐飘忽不定,二十招之内就已让杨过背上、胸口不轻不重地挨了好些下。
他知硬拼外功绝不能胜,于是俯身斜飘,“啪啪”在地上拍了两掌,翻身向后跃起作大鹏展翅状。这一刹那功夫,实则已在地上摸了几粒石子藏至手心,又屈起中指叫道:“小心暗器。”
猛然间抬手弹出,速度劲急,快不及眼,“嘭嘭嘭”三下,破空之声响亮异常!
霍都一惊,急转挥袖往身前拂过,其中遗漏的一枚却“嗖”的一声自肩膀擦过,竟火辣辣得疼。
“好小子,倒真有点本事。”
这点痛倒不至于恼羞成怒,他并掌而立,又在胸口捏了一诀,霎时间周身劲气吹得衣衫鼓起,皮肉下亦隐隐有内力流动。
“呀。”
杨过惊呼一声。
“好孩子,轮到我了吧。”
于是携着劲风抢步而来,抡掌直直往他肩头扣来。
这一抓看似平平,实则已暗地封住对方所有路数。杨过欲退不得,竟直接往地上一躺,嚷道:“我输啦。”
霍都一爪抓空,看见小少年仰在地上耍赖不由失笑,伸手将他提起站好,道:“你这臭小子……”
“是我技不如人!”杨过嬉皮笑脸地将双手举至脑袋两侧,又道,“小王子,你的武功怎么又精进了如此多?”
嘴里说着自己输了败了,接下来却旁敲侧击地要打听他的新路数,皆是因为心底里仍藏着一口不服软的气。
这大约便是少年。
霍都替他掸了掸肩头尘土,笑道:“你不是也学会更高深的武功了么?”
“弹指神通,我教你,你学不学?”
“堂堂东邪的偏爱,你小子怎的说送就送?要是被人家知道了,细心一条性命。自个儿好好收着吧,以后别再这样了。”
若在以往,杨过必要嗓音嘹亮地嚷一句“知道啦”,现下却兀的脸色大变,尽显凄然之态。
霍都大惊。
“发生什么事了,过儿?”
“我……”杨过垂着眼几欲落泪,道,“我终于打听到,究竟是谁害死我的父亲了。”
杨过从一生下来便是由娘亲独自拉扯长到七八岁年纪。这点,霍都是知道的,却不想他的父亲早逝竟是因为被人给害死了!
“是谁?”
“郭靖黄蓉。”
“啊。”
霍都着实吃了一惊。
“怎会如此?那郭靖不是口口声声称自己与你父亲有旧,是生死兄弟么?怎的……”
杨过摇摇头,捏紧拳头,就连脸色也霎时阴沉下来。“我不知道。但他们既然害死了我的父亲,我便必要他们血债血偿!”
霍都默然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郭靖武功盖世,你单枪匹马怎么斗得过他。”
“大不了,我父子二人都死在他的手里就是。”
“杨过,我助你,如何?”
他一怔,嗫嚅道:“可我是汉人……不能帮你攻取大宋、屠戮百姓。”
“你在想什么呢?”
霍都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心里却知少年必是在途中见多了蒙古人欺凌宋朝百姓之事,不由叹了口气。
“我才不要你小子帮助这些,只需与我同去一个地方,可不可以?”
“哪里?”
“绝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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