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霍都梦

　　老天爷似乎总接受不了近乎完美之人。
　　这从美人一事便可见一斑。
　　例如郭芙郭大小姐，承袭了她母亲的美貌而生得娇憨可爱，自小偏有大小武两兄弟在身侧攀附巴结、吹嘘恭维而养得了的坏脾气又是另说。
　　又至于美如小龙女，容貌、脾性与身手皆是上乘，只可惜自小学了克制七情六欲而显得过于清冷。
　　不过，霍都并不觉得这点不好。
　　正如他先时对她所说，无论小龙女是什么模样，只因是她，他都很是欢喜。
　　他从前只当自己苦恋不得，却不知她对自己竟也心存牵挂。这个认知，即便被后头出来的黄蓉扰了兴致，也不能让他完全冷静下来。
　　回了客栈后，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偏偏天一亮，人就立时清醒过来。梳洗着装，特意往华服上熏了贵重的香气，这才领着数个蒙古武士出门。
　　他要风风光光地把小龙女迎回来。
　　一行人走在半道，忽见那位脑子始终缺根弦的郭大小姐竟骑着小红马气冲冲的迎面驰来。
　　恰巧兴致不错，他又想问问小龙女的情况，抬手令人拦下了她。
　　郭芙拉着缰绳驱马停下，美目圆嗔，一甩鞭子便叱道：“你们可知我是谁，竟敢拦我的道路！”
　　“小王自然识得郭大小姐。”
　　霍都自武士的簇拥中走出，嘴角噙笑，玉扇轻摇，端的一副好皮相的风雅公子。
　　“是你？”
　　“正是小王，不知郭小姐往哪里去？”
　　因她骑在马上，霍都只得仰头望她。见昨儿那不可一世的男子以这样颇弱势的姿态瞧自己，郭芙不自觉便得意起来。
　　“哼，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也是。”
　　霍都颔了颔首，脚尖一点，人影晃动，眨眼间竟然跨坐在了她身后。
　　小红马躁动。
　　郭芙一声惊呼险些跌落，他便顺势拎着她后颈的领子翻身提下马来。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抓着郭芙，他笑道：“现下你和你的马都成了小王的阶下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好不好？”
　　她被这一连串动作吓得不轻，脚一软就跌坐在地，泪光莹莹的，偏仍嘴硬道：“蒙古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颇有副慷慨赴死的气概，但霍都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好笑。
　　“郭小姐在想什么？小王可不是那类动不动喊打喊杀的粗鲁之人。我问你，龙姑娘在庄上可还好么？”
　　“龙姑娘……”她一怔，脸色古怪，“原来那道士说的竟是真的。”
　　“什么？”
　　“我……我说，小龙女早跑了，你这时候去陆家庄谁也见不着！”
　　霍都闻言，立时要动怒，却见这郭大小姐仰着脸庞言辞凿凿，竟不似说谎。
　　心底便存下疑虑。
　　他不觉得以郭芙的脑子胆敢欺骗他，可要说小龙女骗自己……霍都也是决计不信的。若郭芙所言属实，那么，定是今早突生了什么变故！
　　许多思虑不过一瞬之间。
　　他强压下不悦，低头瞧向郭芙，见她横眉竖眼淡化了许多黄蓉加持给她的美貌，反而染上了郭靖那人特有的憨直。
　　心念一动。
　　屈膝俯身，扇子轻挑，勾起了郭芙的下巴，迎着她的怒目便是唇角一翘。
　　娇憨的少女登时怔住。
　　她的父亲忠厚，大小武谄媚，杨过骄傲，又哪里见过面前俊美男子这般眼里笑里满是勾人心魄的蛊惑……
　　“郭大小姐方才讲的什么，能否再为小王说一次？”
　　郭芙瞧起来晕乎乎的，嗫嚅道：“我……我说，小龙女跑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早，她便辞行了。”
　　“为什么？”
　　“她说要来见你，可一个道士跳出来讲你们俩早暗结珠胎，她气得吐了血，打伤了好多人，跑了。”
　　霍都不禁眉头一跳，唇间笑容被拉扯得更深刻了几分。
　　“哪个道士？”
　　“赵、赵志敬。他还说自己和师弟亲眼所见，尹志平道长后来还讲自己有罪，要小龙女杀……杀了他……”
　　漂亮多情的眼睛眯起，愈显得可怕。郭芙怕极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磕磕绊绊几乎挤出来的一般。
　　“好姑娘。”
　　霍都拍了拍她的头，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眼眸低垂叫人瞧不清其中喜怒。
　　“王子，郭小姐她……”
　　“抓起来。”
　　他回头要走，才行几步忽的又顿住。
　　“派人去告诉郭靖，本王见不着小龙女，他也就别想再看到他女儿回来。”
　　这个消息，最后是嘶鸣的小红马带回去的。
　　郭靖与黄蓉正料理安排着那些被打伤的全真道士，却忽见一小厮捏着封信冲了进来。
　　“不好啦，不好啦！郭大小姐被蒙古人抓走了！”
　　郭靖一惊，连忙夺来细看。
　　那张纸上写的正是霍都先时吩咐之语，却并未写明了他们究竟所在的是哪个客栈。倒不知是手底下的人忘了，还是存心为难？
　　杨过未能跟上自己师父的身法便仍遗留在此，他听郭伯父念出霍都的威胁，不禁担忧。
　　他虽然不喜郭芙，可却对郭靖、黄蓉十分敬爱，再者，还是小王子因自己姑姑搞出来的祸端。他于是道：“郭伯父、郭伯母，我同你们一起去。”
　　郭黄夫妻二人分头寻找，因黄蓉怀有身孕，杨过、武氏兄弟皆跟在她身侧。
　　四人穿行于各大客栈中，最后，终于在陆家庄附近一处酒楼下见到了一群蒙古武士的身影。
　　黄蓉惊喜交集，可又知对方人多势众不可强攻，便沉着脸色领了杨过与大小武往楼上走去。
　　到了二楼，果见一高大的黄衣喇嘛并着大和尚、贵公子同一个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的红衣女子坐在一桌。
　　正是清晨时候纵马散心的小女儿。
　　她瞧郭芙似刚哭过，身上却没有束缚也并未遭受恶刑，沉甸甸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半分。
　　只是……如何救她？
　　黄蓉锁眉思索，直打量那师徒三人。
　　“黄帮主，这一位是你的爱女罢？”
　　竟是金轮法王发话，他头也未抬仍在吃茶，可那措辞分明早已知他们观察自己许久了。
　　武修文见芙妹泫然欲泣扭头望向自己这边，顿时急不可耐，提剑喝道：“金轮法王，枉你一派宗师，现却来欺侮人家年轻姑娘，羞也不羞？”
　　老喇嘛哼了一声，不答话，却是霍都放下茶杯，冷笑。
　　“小子，把你的新剑收好了。若再无礼，小王便连同你一起废掉。”
　　武修文手一颤，又捏住剑柄往前刺了几分，强撑气势道：“你休要胡说，昨日是我不察才被你打碎了剑……”
　　他越说，声调愈低，惹得金轮法王哈哈大笑起来，“黄帮主，你的徒儿真是有趣得紧呐。”
　　武修文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白白长了敌人气势。又被杨过一拉，只好退到一边由师娘发话。
　　“不知法王请我女儿来干什么？”黄蓉道。
　　“你们抢了武林盟主之位，又气跑了我那徒媳，我不计前嫌请郭小姐吃酒，黄帮主干嘛这么紧张？”
　　话音刚落，便有店小二捧着盘子将酒菜川流不息送到金轮法王桌上。他们权当瞧不见四人，纵情饮食大说大笑。而郭芙在其间呆呆坐着，只是凝望母亲，始终不提筷子。
　　母女连心又怎能不急？
　　黄蓉心如刀割，牵动内息，突然腹中又隐隐作痛。
　　良久，待金轮法王用完酒饭站起身来，说道：“黄帮主，跟咱们一起走罢。”
　　黄蓉一愕，立时省悟。
　　丈夫不在身边，杨过和大小武兄弟也绝非他的敌手。他们一行人贸然前来，不正是狼入虎穴么？不禁脸色大变。
　　霍都却笑道：“郭夫人不必害怕。您瞧见你女儿了么，底下人对您也必然以礼相待。只要郭大侠将小龙女同武林盟主之位一并奉上，我们立时派人送您南归。”
　　杨过察觉郭伯母唇色惨淡，左手按着肚子似在悄悄忍痛，便跳出来大声道：“你们这等手下败将，现下用这种卑劣手段来抢，真是不要脸！”
　　“好，我们不抢。”霍都站在前头，脸色冷硬，“那把小龙女还给小王，武林盟主之事大家再商议也无不可。”
　　“什么还给，真不知羞！”武敦儒怒道，“你们分明早有私情，竟还放在明面上来讲！”
　　“闭嘴！”
　　杨过与霍都一同喝道。
　　武敦儒的言语无非是受了赵志敬的影响，可他不知，自己这番措辞却会惹怒此刻站他们同一战线的杨过。
　　他见杨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止自己，又羞又怒，“小龙女是他的姘头，难道杨过你也和蒙古有什么瓜葛吗？”
　　“敦儒！”
　　他越说越难听，连黄蓉也忍不住按下他。大敌当前，此刻自乱阵脚不平白惹人笑话？这武氏兄弟当真朽木不可雕也！
　　金轮法王又是大笑。
　　“郭大侠和黄帮主，真是有一对好徒儿呀。”
　　杨过不理这老喇嘛，对霍都说：“霍都王子，姑姑是被赵志敬胡言乱语气走的。”
　　“我知道，”霍都眉眼间有阴鸷之色，“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信守承诺，对吗？杨过，中原人便是如此狡诈无耻，你也要三番五次帮着他们而同我作对吗！”
　　杨过见小王子神态间已有癫狂之色，略觉不忍，可又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下这等阴邪小人之事。当下挺身而出，昂着脖颈道：“郭伯母带病在身，你们这般乘病相逼，又好得了多少？”
　　“好，好啊……”
　　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少年，终究长成了现在这般正气凛然的模样。霍都想笑，又觉得悲凉，一股难言的怒气自心头冲起。
　　扯起嘴角，语气薄凉，“既然如此，那你也一并留下吧。”
　　话未落，刚刚还轻轻扇动取凉的扇子便携着一股劲风便朝杨过面上直击而来。
　　一重接一重的“背叛”已搅乱了霍都的冷静，他不再留手，凌厉招式尽数使出，每一击都有取人性命的狠毒。
　　“去找你们师父。”
　　黄蓉对武氏兄弟暗语一句，自己也投身上前同杨过一同御敌。
　　却不想如此危急情形，大小武二人竟然还顾着望向郭芙再交换眼色，这一串下来，刚要闪至窗边，却被金轮法王长臂一探，一手一个抓住背心如老鹰拿小鸡般提了起来。
　　武氏兄弟回剑急刺，金轮法王也不闪避。只是双手微摆，武敦儒长剑便刺向弟弟，而武修文的长剑却刺向了哥哥。
　　二人大惊，急忙撒手抛剑。
　　铛——铛——
　　两声毕，两柄长剑同时落地才算没伤了兄弟。
　　金轮法王双臂一振，将二人抛出丈许撞在柱上，冷笑道：“黄帮主，乖乖同佛爷走罢。”
　　回身便来抓黄蓉。
　　杨过见一只大手朝身侧探来，竟生生受了霍都一击，挑剑替黄蓉拨开攻势。他的郭伯母无碍，自己却痛哼一声，后退几步跪在地上吐出血来。
　　那口血，些许溅到了霍都的靴子上。
　　“小王子……”
　　又被这一喊，他的理智才猛然间回拢头脑。
　　他，打伤了杨过？
　　霍都呆立着就此收了手，金轮法王可不会留情。从怀里摸出个铁铸的轮子，直朝黄蓉击来。
　　“砰——”
　　一张桌子掀起，正撞在金轮法王身上，黄蓉也趁此翻身躲过了杀招。
　　“蓉儿！”
　　原是郭靖赶到了。
　　他在街头听百姓说起这处酒楼有蒙古人闹事，料想是霍都一行人便急忙赶来。这一上楼就恰巧救下妻子性命，可谓是千钧一发、化险为夷。
　　黄蓉死里逃生，投入丈夫宽厚的怀抱，冷汗淋淋。而郭芙也趁着大家打起来时无人看管，躲过达尔巴伸手一抓，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
　　她知晓此时不是使小女儿性子的时候，咬着嘴唇，躲在了父亲身后。
　　郭靖松开妻子由女儿扶着，自己一抱拳，沉声道：“不知法王何意？”
　　金轮法王见曾经那位金刀驸马已然赶到，郭芙也逃脱了自己掌控，便知今日计划又落了空。强扯起笑容，说：“不过是想请郭夫人与郭小姐做客罢了，郭大侠怎么也赶来了？”
　　郭靖再好的脾气，也容忍不得蒙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一声不吭，推掌攻来。
　　这是当世两大高手的对打。
　　劲风阵阵，木屑乱飞，甚至伴有热浪滚滚，直逼得近处的人喘不过气来。
　　杨过猛然起身，将仍立着呆呆看自己手掌的霍都拉到了一边。
　　“小王子，你听我说……”
　　他不待霍都挣扎，已速速开口道：“姑姑是去追杀尹志平了。你若找到那贼道士，必也能寻到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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