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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伊人兮,见之不忘,思之则如狂
却说众人在台下的议论皆落进了杨过的耳里。他生气霍都当初不辞而别气走了姑姑,当下小声反驳道:“什么贵公子,像个紫色的大番薯才是。”
札木合部落的小王子,是个浑身是刺的家伙,他把下颚一扬,扇子一展便朝鲁有脚笑道:“请罢。”
他姿态悠然,直到老乞丐率先举起竹棒向自己挑来,方才动手。
右扇左掌风驰电挚,袖子鼓动又若雷鸣,纵然棒影飞舞、变幻无定也无论如何近不了周身一寸。他一面心道这打狗棒法果真名不虚传 ,一面趁着尚有余力而迅速记忆着这武功路数,只可惜鲁有脚终究未能学全,舞尽那几手字诀后便处处显露破绽。
“不过如此。”
他扯开嘴角戏谑轻视的神情落入鲁有脚眼中,当即便觉怒不可遏,突使一招“斜打狗背”,竹棒一幌,夹头夹脸便朝霍都的左边面颊打来。
这一棒使得过重,失了打狗棒法原本的轻妙,一股劲风袭过刮得他脸颊生疼。
札木合部落的王子长到这么大,哪里受过这般屈辱?便是金轮法王罚他,也未曾亲手打到他的脸上!
心中一狠,便要给这无礼的老乞丐一个教训。伸手急带将竹棒抓在手中,再一掌挥出正中胸口,紧跟着又一腿横扫——只听“咔哒”一声,鲁有脚踝骨已断再支撑不住,直直朝台下摔去。
霍都出手狠辣,三招便叫人口吐鲜血、身受重伤,蒙古那边自然声声叫好,中原这儿又是愤怒异常、纷纷喝骂了。
他不以为然,仍笑得自得又潇洒。可这时候众人已不当他温润若玉了,反觉得这蒙古小狗貌是心非、虚伪之极。
丐帮至宝到了自己手上,他有心折辱所谓天下第一大帮,当即以那根晶莹碧绿的竹棒在掌间舞了几招。
群雄哗然。
那一招一式赫然与鲁有脚使出的相同,这蒙古小狗竟然在这短短数息间将打狗棒法现学了来!
这无疑是在打丐帮的脸。
你瞧,堂堂丐帮帮主学不全的东西,却教小王一眼便学会了。
听着底下议论纷纷,霍都举止文雅,面上倒已显出得意洋洋。他正欲开口说话,突然间绿影幌动,一个清雅秀丽的少妇已立在面前。
“且慢!”
正是黄蓉。
霍都见她身法奇快,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撤开距离,便见黄蓉左手轻挥、右手直取他双目!
这一招突如其来、似实若虚,变幻莫测也不过是欲夺竹棒罢了。
霍都心知自己再避不过,手向前一伸,当着众人的眼睛将竹棒递到她手里,既而大声笑道:“既然黄帮主有意与我比武,那小王便将这至宝归还于你罢!”
黄蓉不察他竟狡诈机敏至如此,身形刹那回转到了檐下也不由愣了两愣。
她的女儿郭芙听了这话倒是拍案而起,“唰”的一声抽出佩剑,还未斥责霍都无礼,身侧的武氏修文、敦儒两兄弟已不约而同跃到厅心。
“我师母是尊贵之体,焉能跟你这蛮子动手?”
“你先领教领教小爷的功夫再说!”
他们兄弟二人一言一语,年纪轻轻瞧不清面前之人比自己的武功不知高出了多少,仗着自小得名师指点便心比天高。
霍都大笑。
“黄帮主无意与小王比试,也不至于要这两个乳臭小儿来羞辱罢?我不欲以大欺小,但这样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定个三局两胜的法子,胜者便取盟主之位,如何?”
几句话下来占尽身份,颇为大方。郭靖、黄蓉与众贵宾低声商量,倒觉得此议实是难以拒却。
他又道:“适才小王与鲁帮主一场不算也罢,咱们从头来过,妥也不妥?”
一席话说来竟旁若无人,立在擂台上大小武两兄弟只觉得受了轻视、在心上人面前难堪,眼神交换,一声不吭提剑便朝人刺来。
这已算得上足够无礼了。
霍都见这两小儿初生牛犊不怕虎,趁群雄商议之际,与之戏耍也无妨。
可惜他俩实在资质平平,一套剑法使来半点精义也无。霍都觉得无趣,一只空手向前探出,食指轻点,抵住剑面叫它半点不得向前,另一只手执扇挥出,头也不回就将刺向自己背心的那柄利剑斩为两段。
碎剑噼里啪啦落地。
在场外瞧着的全真教众人便呼吸一滞。这一手功夫轻灵绝巧,比起三年前所见可精进太多了。
武氏兄弟大惊,弃剑脱身。
霍都摺扇往腰间一揣,素手一翻,剑光闪烁,那柄完好的长剑在手背转了两转就落入了掌中。
“多谢小兄弟赐剑。”
更惹得二人面红耳赤、羞恼非常,赤手空拳也全然不惧了。
武敦儒左掌横空,摆着降龙十八掌的招式,武修文却是右手下垂食指微屈,只要敌人攻来就使一阳指对付。他俩功力虽浅,架势却很不错。
霍都无意再与之缠斗白耗体力,脚尖轻扫,将断剑挥落台下,手上又挽了个极漂亮剑花,道:“两位请回罢,咱们只分胜败不拼生死。”
武家兄弟垂头丧气,退到台下。
郭芙与二人一同长大,情谊不凡,拔出剑疾步过去,叫道:“武家哥哥,咱们三人齐上再与他斗过!”
“芙儿,别胡闹!”
郭大小姐向来最怕父亲,此番听郭靖如此喝道,不得后退几步,气鼓鼓地抬头望向台上的霍都。
黄蓉年轻时便玲珑剔透、艳绝天下,承袭了母亲八分容貌的郭芙自然也娇美无双,一身红衣衬着娇蛮的怒容更显明艳非常。霍都忽想起梦中最后所见、使自己致死的那红衣女子,不由一怔。
梦中的他,是抱着与之同归于尽的念头……
如今应当不同了。
眼睛眨了眨,将梦境与现实分隔,霍都吟吟地便朝郭芙一笑。
郭大小姐却瞪了他一眼,转头不理。
霍都也不在意,将剑掷到台下,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将十指挨个的仔仔细细地擦了擦。略过台下那两小儿的怒目相视,抬首道:“方才不过幼儿玩闹,自然也不算三场中的一场。郭大侠与贵夫人可商量好了?可别再派人嬉闹消遣在座各位英雄了。”
郭靖沉声道:“好!咱们就三场见高下。”
“如此甚好。”
“霍都王子。”黄蓉开口问道,“不知足下是个什么比法?”
霍都略一沉吟,道:“我师从法王武功最末,愿替师尊打这头一场。”
“足下的师兄打第二场?”
“第二场。”他颔首道,“至于第三场,自然要我师尊亲自赢下才是。”
黄蓉应下,低头低语了几句,郝大通亦侧耳在旁。而后,且听她对一个儒者模样的书生道:“不用过谦,请出马罢。”
他便走出直到厅中,拱了拱手说道:“这第一场由敝人来向阁下讨教。敝人姓朱名子柳,生平爱好吟诗作对、诵经读易,武功上就粗疏得很,要请阁下多多指教。”
说着深深一揖,从袖里取出一枝笔来,竹管羊毫,笔锋上沾着半寸墨,又在空中画了几个虚圈儿。
旁人不识的,只当他是个迂儒,霍都却知朱子柳当年在大理国中过状元又做过宰相,自是才智过人,拜师南帝段智兴后更是如鱼得水。
梦里的自己被金轮法王当场指教又加施了暗器,才堪堪赢过。他不敢小觑,当下执扇揖礼道:“小王亦向阁下讨教。”
“蒙古乃蛮夷之邦,未受圣人教化,阁下既然请教,敝人自当指点指点。”
霍都冷笑。
“那小王可是多谢了。”
折扇一展已摆好了架势,朱子柳亦然,却忽听周遭一静,只听得几个聒噪的嚷道什么“瞧天上、瞧天上”。
霍都听言,心头一震。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瞥见一片白雾自空中降下。
是她。
她……来了?
光是这一片衣角,已足够叫他头脑一空了。事实上也不光是他,就连朱子柳也止了动作望向空中,甚至于在场一众目光皆不由自主被吸引在了她一人身上。
脸色苍白犹有病容,偏偏容颜清雅绝俗,一身白衣恰若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若九天下凡的仙子,轻衣缓带,自仙境落入了凡尘。
“姑姑!”
原躲在屋角的杨过欣喜地叫道。
当即脚下生风,跃起将小龙女自空中迎了下来,“姑姑,我便猜着你要来这儿瞧瞧的。”
小龙女轻轻颔首,一双眼睛瞧也不瞧直勾勾盯着这边的霍都,由杨过引着去一处厅柱旁坐下了。
霍都见她毫不在意自己,不由心底一沉。他当初做下那等混事,也不知在期待什么?是等她提剑杀了自己,还是一生一世再不相见?
眼神收敛,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擂台上,心神却再回不去了。
他故作不耐之色,转头对朱子柳道:“书生,你瞧什么漂亮姑娘呢?还不回过魂来与小王比试!”
姿态倨傲,与先时截然不同。
朱子柳不知他为何忽然神色大改,仍持着书生之气,拿笔虚空画了两画。
“赐教罢。”
霍都冷哼一声,携扇便向前劈去。
朱子柳一只毛笔容文纳武,笔锋在空中横书斜钓,似乎写字,然笔锋所指却处处是人身大穴。他分明已将段氏的一阳指练得炉火纯青了,以笔代指,银钩铁画,劲峭凌厉而雄伟中又蕴有一股秀逸的书卷气。
霍都一惊,瞧他笔迹走势稍一琢磨,呼道:“房玄龄碑!”
朱子柳亦不料这蒙古蛮夫竟会使得这汉儒之学,手中顺畅无误,面上已笑道:“阁下好见识,不过小心,草书来了!”
言罢,笔势顿改。长袖飞舞,狂奔疾走,笔意淋漓,指走龙蛇,出招全然不依章法。
书生这一手实在漂亮,文中有武,武中有文,赢得在场声声叫好,霍都也不愿落他下风。
且金轮法王不仅赠他新扇,亦在来时途中新教了他几招。于是有意卖弄点花招给小龙女瞧,目光趁过招的空隙朝角落瞟去,却见她低着头,跟前凑着衣衫褴褛的杨过。
两人耳鬓厮磨、不甚亲密。
又听见黄蓉喝彩,以弹指神通掷杯酒与朱子柳饮下,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霍都心中恼怒非常,已顾不得先前风雅。
书生要写字,他偏不要他写!
霍都攻势渐猛,一套狂风迅雷功逆行到底,声声震耳若狂雷翻滚,怒涛卷云又似龙吟。
黄蓉心头一惊。
她眼力过人,已瞧出他招式全改,却仍秉承其绝学精髓的电闪雷鸣。可这逆行武功之事……
欧阳锋。
这怪不得她多想,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哪有常人会忍着折磨,逆练武学以达诡异莫测之效呢?
她忍不住又看霍都面容。
笔走扇飞间,竟隐隐约约在其间瞧出几分似欧阳克的神采来!
这……
黄蓉正是惊疑不定,此刻霍都却占尽了上风。
他假意刺向书生脖颈死穴,等他挥笔格挡,却手腕一翻,阖扇一拨,朱子柳手里那根毛笔登时拿捏不住被挑飞了出去!又好巧不巧,恰向小龙女之处落去。
杨过正与姑姑叙旧,讲到泪眼婆娑之时忽瞥见空中一物袭来。他拉着小龙女要避,人躲开了,雪白的裙角却霎时间被墨染黑了一块。
他登时大怒。
气冲冲地站起来,冲台上喊道:“臭书生,你干什么弄脏我姑姑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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