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荒星种田

　　深夜十一点半，邵黎在桌前伸了个懒腰，感叹着：“今天终于可以早点睡觉了。”
　　她活动一下肩颈，然后整理作业本塞进了书包，关了台灯准备洗漱的时候，发现门缝里透出一线温柔的光。

　　“妈，”女孩儿轻声喊，推开门，看到女人又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是明晃晃开着，可是为了不打扰她，没开一点声音，深夜档的电视剧演着青春恋爱与狗血，几个男男女女穿着日系的校服在树下静默地拉扯来拉扯去。

　　真正的高三生忙于学业，学到深夜，高三生的妈妈看着假高三生的日常，陪她到深夜。
　　却没熬住。

　　邵黎笑了下，又有点难过，在沙发上睡既不安稳又容易着凉，她开了客厅的灯，用力摇着女人的肩膀。
　　“邵女士！醒醒！上床睡觉啦！”

　　“呜……”女人闷哼一声，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带有细纹的眼睑上沉着一抹经久不消的雪青色。
　　“黎黎写完作业啦。”邵女士看清了眼前的人，勉力笑一下，抬手轻轻捏上邵黎的脸颊，“早点睡哦，明天还要上课呢。”

　　然后她瞄一眼电视，嫌弃道：“嗨呀，好无聊，都把人看睡着了。”
　　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上，并不说几个小时的陪伴与等待。

　　邵黎看着邵女士摇摇晃晃回到卧室、险些撞上墙又及时拐了个弯的身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但凡她能优秀一点，妈妈是不是不用这么累？

　　可她就是笨，那么笨，每一道稍微有点难度的题，都要反反复复做很多遍才能记住，每天学习到深夜，考试也不过中游。
　　无功无过，没有特点，不会与人相处，老师都偶尔叫不上她名字，一半同学不认得她，社交APP的好友全躺列，普普通通，仅此而已。

　　邵黎的情绪低沉下去，洗漱关了灯上床，蜷缩在被窝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照旧打开收音机。

　　「请插入耳机，耳机将作为收音机天线」
　　邵黎插入耳机，调频97.2MHz，一个没有频道的频率，顿时传出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吵嚷了十几秒之后，趋于平静。

　　喧哗过后，空白的寂静让人感到心悸，而邵黎还在等待。
　　等待中，她仿佛听到了自己鼓噪的心跳声，怦然、鲜活、有力。
　　她将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才发现心跳的频率并不相同，她的要快一些，而她是真的听到了心跳。

　　是来自电波那一端。
　　属于另一个人，当然也可能是别的生物，或者不是生物。

　　邵黎知道Ta在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能说话，但在努力向她传递着自己还存在的讯息。
　　她感到了心安，絮絮地倾诉着这平淡无奇，与前一天没什么区别的一天，末了，说道：“……我想逃离，可我又怕妈妈担心，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哽咽一下，捂着自己的嘴，极低声地呜咽着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负能，我明明过的很好了，妈妈也在陪着我，可我就是难过，对不起。”
　　“晚安。”

　　倾诉过后，压在她心头的重量仿佛轻上了一些，她闭上边框微微湿润的双眼，手覆盖在自己的胸腔之上，沉沉地睡去，呼吸平稳而均匀。

　　因而她就没有听到，电波那一端传来的一声温柔的笑，电子音沙哑，还带着“滋滋”的电流声。
　　“我想帮你。”

　　＊

　　邵黎是被生生冻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没有踢被子的习惯啊，要拉扯被子的时候，却觉得身下很冷硬。

　　一个激灵，邵黎彻底醒了，睁开眼就看到了浩瀚星空，灿白星光繁密如绶带，交织成宽阔星河，汇聚成广袤星海。
　　而她穿着睡衣，躺在同样的星空上，不，是玻璃，或者说一层材料类似于玻璃的东西。
　　光滑的，水面一般倒映着万千星辰，让她仿佛被星空围绕，美得几乎要窒息。

　　邵黎是从小在城市中长大的，星光时常被夜晚的灯光和空气中的尘埃所荫蔽，这么灿烂的星空，她只在影像中见过。

　　所以她认得，头顶不是银河。

　　邵黎咬上了自己手指，确定很痛，自己不是做梦。

　　她的心脏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被紧张和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包围，抬脚后退几步，找不到变化与出路。
　　这时她赤着的脚跟压到了什么。

　　邵黎怔了一下，没有踩实，弯腰就捡到了自己的手机，而她的脖子上，也挂着凌乱的耳机线。
　　不轻不重的份量压在手里，令她感到了心安。

　　她按亮了手机屏幕，屏保的星空图片让她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就看到了时间和地点的显示，满心茫然。

　　「地点：Time404星系蜉蝣旋臂PH15627行星」
　　「时间：NOT FOUND」

　　“……404 NOT FOUND？”
　　她怀疑自己还是在做梦，不然哪会有人花这么大力气对她开玩笑，连手机的状态显示都能更改。
　　此外就是没有信号，以及电量69%。

　　手机打开，显示的还是收音机页面，调频97.2MHz，因为耳机线掉了，一如既往地提示着：
　　「请插入耳机，耳机将作为收音机天线」

　　邵黎插入耳机，戴好，“刺啦”的剧烈电流声响成一片，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因为身边没有别的声音，那寂静几乎要把她吞没，仿佛一切都消逝，只有她存在，而她也要在寂静之中消逝。

　　一开始因为心慌还不觉得，在听过了声音之后，庞大的寂静就令她极为难受。

　　邵黎颤抖着手，退出收音机，打开了本地音频，随手点了一个文件开始播放。
　　节奏明快的音乐安抚了她，几乎疯狂的心率逐渐回到正常，而她深呼吸几下，终于有余隙去思考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

　　手机没有网络，时间地点的定位成迷，所有需要联网的APP都挂了，点进去什么都刷不出来。
　　但是翻到最后，邵黎发现多了一个APP，白底儿的圆角方块，上面一个黑乎乎的圆，坑坑洼洼的就像月球，可又不是月球。

　　「生存」

　　看图标，仿佛是个挺有风格的游戏。
　　她点了进去，屏幕漆黑片刻，亮起了点点白色星光，连缀成文字。
　　「欢迎来到生存游戏」

　　文字又崩塌，散成满屏细碎光点，游走开又聚会去，簇成新的一行文字。
　　「这是一颗荒芜的星球」

　　邵黎四方望望，终于在头顶星空与脚下“星空”的交界处，看到了暗沉的山峦的轮廓。
　　低头就又是新的文字，不过行数多了些。
　　「你身处在微弱的宇宙辐射中，微弱，但暴/露过久仍会对躯体造成伤害，建议放风时间不超过10min每16h。」

　　字体隐没，漆黑屏幕右上角出现倒计时。
　　「01:25:16」
　　「01:25:00」
　　「01:24:84」
　　最右的数字跳动得很快，她只有一分多钟，需要及时回到掩体——邵黎轻易接受了这个游戏的逻辑。

　　就在她寻觅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了问题。
　　「倒计时1min，是否结束今日放风？」
　　「是」

　　邵黎一看倒计时只剩36s，匆匆在心里吐槽了一下选项，便对着那唯一选项点了下去。

　　忽然脚下一空，她失了重。
　　“啊啊啊啊啊啊——！！！”邵黎瞪大了眼，直线坠落，好在是跌坐到一处很柔软的地方，但屁股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痛。
　　她眨了眨眼，仰头看到了满天的星星，和天上一个洞，洞里，或者说洞外的星星更加密集、明亮。

　　很快，洞就缩小至无，仿佛天空自己缝上了缺口。

　　而邵黎看着洞底，一片荒芜。
　　她坐在一个高高的气囊上，顺着斜坡溜下去，便站在了那荒芜的地面上，脚下的触感是又柔软又硌脚的，仿佛丰沃松散的土壤。

　　而她走出几步，回头，看到了一个半球形的堡垒，很大，可笑地顶着个扁平的气囊，像戴了一顶不合适的帽子。
　　堡垒是光滑的，漆黑的，洞开了一个门，门缝透出一线温柔的光，邵黎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她看到的当然不是妈妈在沙发上睡着看电视，而是又脚下一空，直接滑到了球底，抬头仿佛置身在宇宙。
　　球面盘旋着不知哪里的星云，色泽浓烈，庞杂，像小孩子肆意泼洒的颜料，像玫瑰，像黄昏的云朵，像她能想象到的一切，闪着璀璨的光芒。

　　比起“放风”时看到的，区别只在于，这样的色彩，人眼看不到。

　　邵黎笑一下，低头看手机。
　　光点变成了彩色的，文字也变成了绚烂的。
　　「你发现了原点」
　　然后一点点褪去，徒留黑色，映着她在一片瑰丽景象之中，略显茫然的笑。

　　星云瞬间寂灭，只剩一个空洞的、银白的球，闪着金属的冷光，而她蹲在在球底。
　　感到了冷。
　　手机屏幕终于变亮，冒出了一个红色的大感叹号。

　　许多行红色的提醒滚动出现。
　　「原点剩余能源告急，请及时补充物资！」
　　「能源块数量＜10！」
　　「营养液数量＜100！」
　　「生存倒计时495h！」
　　重复。

　　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而可能是穿越的邵黎掰手指算了算，根据提醒，按着地球时间来看。
　　她还能活不足21天。

　　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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