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债弟还

　　李云飞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两个岳母的面谈他们的婚事，难免有些紧张，“这……原本我们说好，等阿山二十岁时再成亲的。”
　　丁夫人与珠玉对视一眼，珠玉点点头，丁夫人道：“我看也不差这两年了，过了年，阿山就十九了，虚岁也二十了，况且他都已经入朝为官了，早就是大人了，也可以成亲了。”
　　丁慕山忽然来了精神，扭头望着丁夫人和娘亲，“真的吗？大娘，娘亲，我不必等到二十岁了吗？”
　　丁夫人笑道：“不过你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了，要是嫁了商贾为男妻，可是自降身份了，阿山，你真的想好了吗？”
　　丁慕山点点头，坚定道：“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我不介意什么自降身份，只要能和姐夫在一起就好。”
　　丁夫人赞许地点点头，“这婚事原本就是你还小的时候我对云飞许下的，若是你此时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既然你仍愿意，可见你是个专一重情的好孩子。不过你毕竟是朝廷命官，此事还是不宜张扬。”
　　珠玉捂赞同道：“我和姐姐商量了，过几日初五就是好日子，不如姑爷将母亲请来，你们就在家中拜了天地，成了亲，待你们回到京城，当官的就好好当官，经商的就好好经商，都不耽误，岂不更好？”
　　丁慕山心里美着，但当着两位母亲的面，也没敢太放肆，只是跪在榻上给她们磕了个头，“多谢娘亲，多谢大娘！”
　　李云飞自然也是欢喜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岳母成全。”

　　第二天，李云飞便带着丁慕山回了母亲家。母亲寡居多年，难免寂寞，从前身子不好，李云飞便雇了几个丫鬟伺候她，如今身子好了些，便闲不住，帮人做些缝补刺绣的活，虽然李云飞每年都寄给她许多钱，可她要么攒起来，要么施舍给了左邻右舍的贫苦人家，怎么也不肯自己享受，李云飞也拿她没法。她独自在家中做活也是寂寞，便又找了几个上了年纪的绣娘，在家中一起做活，还能聊天解闷，一来二去便也有了稳定的客源，倒是收入不错。
　　李云飞回到家中便看到正厅里堆了些还未绣完的绣品，有些挂在架子上，有些夹在绣板上，大约是年前还未绣完的，大家都忙着过年，便搁置了。
　　丫鬟见到李云飞带着礼物进门来，赶快跑进来唤老夫人，李夫人忙放下手中的绣品，快步走了出来，她见到许久未归家的儿子，热泪盈眶地抱住他。
　　李云飞拍拍母亲的背道：“娘，是儿子不孝，儿子回来看你了。”
　　李夫人拉着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看到李云飞身后的丁慕山，定睛看了看，又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这是丁家的小少爷吧？上次见面时还是个孩子呢，这才几年的功夫，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才。”
　　丁慕山有些紧张，递上了手里的礼品，丫鬟赶紧接过，他对李夫人施礼道：“李伯母过年好，晚辈给您拜年了。”
　　“好好好，”李夫人拉着他们进了内屋，赶紧给他们倒了热茶，“听说小少爷还中了进士，当了官了？真是大喜事啊，咱们碧落县可都传遍了，说你金榜题名，为父伸冤，可真是一桩美谈呢。”
　　丁慕山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伯母过奖了，这都是姐夫的功劳，若是没有姐夫从小的悉心照顾，也就没有阿山的今天。”
　　李夫人看了看李云飞，也赞许地点点头，“云飞这些年，也总算是熬出头了。”
　　李云飞看了看丁慕山，忽然站起来，在母亲的面前跪了下去，叩了个头。
　　李夫人被他吓了一跳，“云飞，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忽然行这么大的礼？”
　　李云飞道：“娘，其实这次我回来，是有一件事想请娘成全。”
　　李夫人仿佛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事？难道……”
　　“娘，孩儿要成亲了。”
　　李夫人果然猜中了他想说的话，他已经丧妻多年了，如今又事业有成了，总该再娶了。
　　“是哪家的姑娘？你可跟丁家夫人说过了？”
　　李云飞看着丁慕山道：“不是哪家的姑娘，是……”
　　李夫人也看向了丁慕山，忽而惊讶道：“你要娶丁家的小少爷？你要娶男妻？”
　　“是！岳母大人已经应允了，如此我就还是丁家的女婿，一切都不变，也是岳母大人说，趁我们这次回家，就把婚礼办了，定了初五，让我们来求得娘的应允。”
　　李夫人先是很惊讶，一会看看李云飞，一会又看看丁慕山，继而又叹了口气道：“你哪里是来求得我的应允，分明是已经想定了，来通知我一声罢了。”
　　李云飞心中愧疚，抓住母亲的裙角道：“孩儿不孝，还望娘亲原谅。”

　　李夫人原本也曾担心过，毕竟丁家对他们有恩，若是儿子飞黄腾达就续弦他人，难免会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可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做个鳏夫，她只是个妇道人家，没什么主意，一切都是听儿子的，又见儿子忙于生意，便也没有多插手，左右儿子有自己的想法。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李云飞会直接娶了丁家的少爷为男妻，如此确实可忠孝两全，但这样一来，子嗣的问题就……她知道自己这条命都是靠儿子给人做了冲喜的入赘女婿才捡回来的，可谓是至孝了，她没有资格指责儿子什么，但她心中也难免会有些难受，可怜自己的儿子为何如此命苦，从前娶了个短命的妻子，独守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娶一个男妻，断了香火。
　　李夫人内心挣扎，红着眼睛拉着儿子的手道：“我苦命的儿子，你是个纯良孝顺的好孩子，可为何姻缘却如此坎坷，说到底都是娘对不住你，拖累了你。”
　　李云飞拉着母亲的手道：“娘，你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儿子自愿的，不管是从前娶慕芸也好，如今娶阿山也好，都是儿子愿意的。阿山是我一手带大的，是个好孩子，如今又有了功名在身，怎么说都是我高攀了。”
　　李夫人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已经这么大了，自有你的主意，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也只能听你的，只要你自己想定了，日后别后悔了就成。”
　　李云飞道：“多谢娘，儿子绝不后悔。”
　　丁慕山也跟着跪在了李云飞身边，对着李夫人磕了个头，“多谢伯母成全。阿山一定会对姐夫很好很好的。”
　　李夫人破涕为笑，“既然你们都要成亲了，怎么还叫姐夫呢？也该改口叫夫君了才对。”
　　丁慕山脸上一红，心里却得意，只是也不敢太过表露，只得扭捏道：“这不是还没成亲呢嘛。”
　　李夫人将他们扶起来，又道：“丁家大小姐过世得早，你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自然是感情深厚，我都明白。如此也好，咱们和丁家就还算是一家人，若是日后你们想要孩子，也可以从丁家族中过继一个。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李家的血脉就……”
　　丁慕山也知他心中所想，低头道：“如果我是个女子就好了……”
　　李夫人却反过来劝慰他道：“罢了，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们只是平头百姓，又没有什么万贯家财要继承，非得生个亲儿子不可。”
　　丁慕山听了这话，心中不禁腹诽，怎么没有万贯家财？伯母你只怕还不清楚你儿子多有钱吧？但是他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看了一眼李云飞，李云飞冲他眨眨眼，拉住母亲的手，“多谢娘懂我。”
　　李夫人将丁慕山的手和李云飞的手握到一起，“那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丁慕山喜道：“伯母请放心，我一定会和姐夫好好孝敬您的。”

　　正月初五那天，丁家稍稍装饰了些，布置了些红绸，将从前李云飞的房间布置成了新房，也并没有宴请太多宾客，只有一些亲戚邻居们，都是看着丁慕山从小长大的。李云飞也懂得，虽说成亲是喜事，但是考虑到丁慕山还在朝为官，确实不宜张扬，原本他也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如此简单一点也好。
　　由于丁慕山是男妻，嫁的又是入赘女婿，这接亲的环节也省了，直接进了厅堂就拜了天地，堂上坐着的就是丁家的两位夫人和李夫人，拜过了天地，喝过了茶，便送入洞房了。
　　婚礼有些简单，但一家人也是热热闹闹、顺顺利利地办完了。
　　李云飞敬完了酒回到房间时，就见到丁慕山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坐在床上。
　　丁慕山听到他的脚步声，忽然精神起来，却还是按捺着兴奋的心情，叫到：“姐夫，你终于回来了。”
　　李云飞走到他身边，掀起了他的盖头，看到的是一张纯真漂亮的小脸，简略画了些胭脂，显得红润可爱。
　　“从今天起，该改口叫夫君了。”
　　丁慕山心中激动，这一刻他等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却忽然害羞了，叫不出口了。他红着脸低头道：“叫了这么多年姐夫，早就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李云飞坐在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没关系，那就慢慢来。”
　　丁慕山扑到他的怀里，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姐夫，我们终于成亲了，我真高兴。”
　　“嗯，我也很高兴。”李云飞摸摸他的头，想起八年前自己将他抱在怀里，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往事一幕幕，感慨良多，心中最庆幸的便是从前入赘到丁家，遇见了阿山。若是时光再来一次，他还会如此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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