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债弟还

　　皇帝道：“你在问卷中写到，应允许男妻参为官，不应限于夫妻制度而以之为女子，限于闺阁、碌碌终生，男妻之有才者亦可参与科考，为国效力。”
　　丁慕山点点头。
　　“朕看到这里，以为这些话就已经够语出惊人了，却没想到你后面还有更惊世骇俗的话。”
　　齐玉继续道：“你在答卷中言，既然我朝律法允许男子娶男妻，理应也允许女子为夫娶妻，设女官，令女子的才能亦尽其用。你可知历史上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
　　丁慕山在贡院答题之时突然有此灵感，便写了出来，或许这也是一直以来藏在他心里的理想天下，而且他知道，此刻便是距离这份理想最近的时刻，他应该为自己，也是为他人搏一搏。
　　丁慕山正色道：“学子知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历史总说女子以美色误国，其实不然，那都是好色的男人所作的推脱之词罢了，将自己的昏庸无能怪罪给美丽的女子。而他们对女子的喜爱也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仅爱皮囊，并非真的喜爱。其实很多女子的才智未必弱于男子，只是碍于世俗的束缚，无法展示这些才能罢了。若是允许女子为官，哪怕只是一些厨艺、织造、器皿、服饰这些民生琐事的末流小官，她们也未必会做得比男子差。”
　　齐玉与皇帝对视一眼，既觉惊奇，又觉得醍醐灌顶。
　　丁慕山继续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论是男是女，但凡是有才之人，都应有为国效力的机会，这样国家才能更加繁荣昌盛。不论是女子，还是男妻，都不应该限于闺阁之中。况且许多男妻都是书香世家的贵公子，只是因为家族利益或个人偏好而做了别人的男妻，这份才能若是不能展现出来，为国效力，岂非暴殄天物？”
　　皇帝对他的想法深以为然，却仍有顾虑，“你可知道，这男妻为官的国策一旦提出，会有多少保守派反对吗？”
　　丁慕山早知皇上会问这样的问题，早就想好了答案。“或许一开始会有人反对，但学子认为，一项好的国策，是利国利民的，人们自然会慢慢明白它的好处。之所以有保守派会反对，无非是认为不合传统，但传统是一代一代的人积累下来的，自然也可以一代一代地更正，这更正总要有个起头的人，就如将‘男子可娶男妻’写入律法的太祖皇帝一样，当时也有很多人反对，但他仍然执意实行，一代一代传下来，也另所有百姓习以为常了，皇上若是愿意做这个人，便如太祖皇帝一样，受后人称颂。而且，这些保守派会反对，无非是害怕有些男妻做了官，会乱了秩序，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这一点可以徐徐图之，逐渐渗透。况且若是他们的亲眷也得了利益，他们还会反对吗？”
　　皇帝与齐玉对视一眼，陷入了思考，两人点点头，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皇帝不禁感慨道：“这么聪慧的孩子，若是朕能早些遇到你，或许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若是朕有你这样的勇气和胸襟，就不会错过和玉儿这些年的光阴了。”
　　齐玉略显尴尬，轻咳提醒道：“皇上感慨时局，也需注意分寸。”
　　皇帝尴尬一笑，又对丁慕山好奇道：“你为何如此关心男妻之国策？难道你自己也想娶男妻？”
　　丁慕山忽然脸红，低下了头。
　　皇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难道你的意中人也是与你同届的学子，你害怕你们都当了官，你就不能娶他了？”
　　丁慕山心里挣扎了下，咬牙道：“不是的皇上，我的意中人，他……他是一个商人，他并不做官。”
　　皇帝道：“既然如此，让他嫁给你做男妻不就可以了？反正都是男子，也不必计较这些。”
　　丁慕山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有些羞涩道：“皇上圣明，原本这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
　　皇帝和齐玉一起看着他。
　　丁慕山把心一横，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扣了个头。两个大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丁慕山破罐破摔道：“不瞒皇上和齐大人，我的心上人是我的姐夫，他丧偶多年，一手将我抚养长大，原本我和他约定好，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可他也希望我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为国效力，我不想辜负他的希望，却又想履行我的承诺嫁给他，这才出此下策。学子自知年少鲁莽，让皇上笑话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说着又重重扣下去，额头撞到了地砖，发出“咚”的一声。
　　齐玉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笑道：“这么好看的脸蛋，可别磕坏了。”
　　皇帝也被他逗乐了，“好了好了，朕明白你的心意了。你也真是有本事，想做什么事，就能做到皇帝的面前来，朕若是不如你所愿，岂不是枉费你一片真心、苦心筹划了？”
　　丁慕山抬起头，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皇帝道：“朕已决意采纳你的[策问]，将[男妻可科考为官]与[女子可为夫娶妻]写入律法中，既然你如此关心此事，朕就封你为吏部书令史一职，负责撰写男妻考核为官相关律法条文，待殿试三甲名单公布后，便会由吏部分派差事，到时你就会接到任令了。”
　　丁慕山又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丁慕山原本对科考和名利并不大关心，所以能进得了殿试、见了皇上和齐先生，还得了个九品小官，他已经很满足了，对于他这样商贾人家出身的庶子来说，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了。
　　殿试之后，皇帝亲自阅卷，选出了三甲，在上朝时召见恩赐，那才真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过这些就和丁慕山没有关系了。他听说赵人龙中探花，又凭借着陆家在户部的关系，谋了一个六品侍郎的职位，除了状元和榜眼，就数他最风光了。丁慕山便买了礼物，派甄诚送去陆府祝贺他，赵人龙高中，家里亲朋好友登门拜访络绎不绝，他也不好跟着去蹭热闹，好像他借着同窗之谊巴结奉承。
　　丁慕山的官职太低，朝廷是不给安排府邸的，只有户部提供的官宅，七品及以下的外地官员可以免费居住，但大多是些贫寒出身的小官会去那里居住，丁慕山虽然官职底，但家境富裕，自然不需要去官宅与他们挤。
　　李云飞已经租好了一间三进宅院，前厅用来待客，中厅他们居住，后院留给下人居住，除了带来的金九和甄诚之外，又雇了几个砍柴烧水做饭的下人，还有两个洒扫洗衣的老妈子，在门口挂上了“丁府”，就算是在京城落住了。
　　丁慕山去吏部入职，开始了新的官场生活，李云飞也选定了一家店铺，准备盘下来，开始京城的生意了。
　　但是他没想到京城的地价如此之贵，他手上的现钱根本不够，若是从江州的几家分店支钱出来的话，必然就会影响他们的运营了。他询问了一下心仪的店铺价格，又算了一下目前账目上可以支出来的银钱，估计只够一半，况且盘下来之后还需要重新装修、雇人、采购各种支出，不多预留一些肯定是不够的。于是他便想到了找人合伙入股，可是他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冒昧上门问了几家，都被拒绝了，别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可一听说要拿钱，便不动声色地婉拒，他碰了好多个软钉子，不免有些沮丧。
　　他又听说京城中有一家云心首饰铺，掌柜的也是江州人，几年前来京城行商，以珠宝首饰起家，现在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铺子就是他家的，甚至还被列入了皇室采购的名单，就连宫里的女眷也对这家首饰铺出品的首饰趋之若鹜，掌柜也迅速成为了京城的富商之一。
　　李云飞想着，既然是都是江州人，或许会念在同乡之谊，考虑一下合伙入股的事，便几次前往云心首饰铺拜访掌柜的，却都没有见到本人，听说这位掌柜的及其神秘，很少在铺子里露脸，所有的生意都是交给手下的亲信打理。于是他只好前往城西桃花潭附近的于府，上门拜访这位于掌柜。
　　于府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气派，反倒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颇有几分江州的温婉风情，不亏是江州人建造的府邸，走进来就感觉到了故乡的熟悉气息，李云飞不禁又增添了几分信心，这宅子的主人如此留恋故土风情，必然是个存念故情的人。
　　一个漂亮的丫鬟把他引进了正堂，为他端了茶水，又问清了他的姓名和来意，便请他稍等，转身出去通报主人。
　　李云飞坐在正堂等了许久，一碗茶喝到了底，甚是无聊，便起身在正堂转了转，正堂上挂着的也是充满江州风情的山水画，他不大懂字画，只觉得这于掌柜真是有品味有风情的人，或许是感情细腻的人，才会如此用心地布置自家的装饰。
　　他又等了一会，就见到一个女子走到门口，大步跨了进来，他迎着阳光定睛一看，那女子的脸竟然很是熟悉，他怔了一下，随即惊喜地迎上前去，叫道：“你是……慧生姐姐？”
　　那女子正是慧生，几年不见，她成熟了许多，身穿一身碧蓝色的长裙，稳重端庄，眉宇间少了些少年的倔强，多了些英气与干练。她见到李云飞，心情也难免激动，就连眼睛都湿润了，她对着李云飞微微一福，道：“好久不见了，姑爷可还安好？”
　　李云飞上前将她扶起来，他乡遇故知，原本就是喜事，更何况慧生是丁慕芸的贴身丫鬟，他便如见到亲人一般激动，“我一切都好。慧生姐姐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原本以为几年前一别，便是天涯海角，此后未必能再见了，却没想到机缘巧合，还能在京城遇到，真是缘分了。
　　“我……”
　　没等她开口，李云飞便抢先猜道：“哦我知道了！你如今在于府做事了，是不是？”
　　慧生微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李云飞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衣裙是绣花的绸缎，头上戴着的钗环虽少，却也是精雕的碧玉，价值不菲，他欣慰道：“看你的穿着打扮如此讲究，在于府应该也是大丫鬟了，是不是？于掌柜待你如何？”
　　慧生拉着他走到椅子前坐下，把他的茶续上，也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抿了一口，“于掌柜她……待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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