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炼]春风自留

　　“要加油哦。”夏目漱石松开了按住纸张的手，那堆文书又回弹般地，重新变回了原来的高度。

　　夏目漱石是在笑，长昼的气叹得更大声了。

　　她认命般拿过了一份文书，拔出笔盖，动手在上头熟练地写起来。

　　长昼完成一份，夏目漱石就紧跟着递过去一份。在临近傍晚，长昼终于将《雪国》剩余的部分处理完毕，没等夏目漱石说接下来的安排，她就丢下笔急匆匆往潜书室跑了。

　　长昼走得很急，但走过了有魂书后，脚步又慢了下来。

　　有魂书是潜入书中带文豪出来的地方，为了让被侵蚀者侵蚀的书籍与还不会被影响到的书籍更好的区分，她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房间。虽然是相邻的屋子，但她行了方便，又在两个房间中央的墙上打出了一扇门。

　　在处理文书前，她已经让一队人进入《当世书生气质》清理侵蚀者，之后又让织田、安吾帮忙进有魂书看看有没有新的文豪诞生。

　　仔细算算，作为司书的她一整日的工作都在潜书、文书、派队、监管书籍状态之间徘徊，有空余时间还得盯着正在处理侵蚀者的书籍，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命令队伍立刻带着伤员回来。

　　——她觉得她年纪轻轻还没秃，真的是上天的恩赐。

　　长昼摇摇头，将后面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开，装作是来工作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走近了潜书室。

　　但她的装模作样很快被人拆穿了。

　　“司书，你是来偷懒的吗？”小个子，穿着星星内打底，又带着望远镜的宫泽贤治好奇地看了过来，直接将她的目的拆穿，长昼连忙低头，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不要说出来啦。”长昼紧张道，“我好不容易才把报告都写完的，前段时间也辛苦宫泽老师了。”

　　《雪国》潜书她派遣最多的人就是宫泽贤治，毕竟很担心队伍里会不会没有活跃气氛的人，进去后死气沉沉的。

　　不过她是杞人忧天，川端康成虽然沉默寡言，但出奇地是一位很温柔的老师，潜书前破天荒看了一下她往手心哈气的手，随后拉下围巾，给忙着潜书工作而没有发觉周遭的她手裹了起来。祛除侵蚀者时也很坚定不移地站在宫泽贤治与尾崎红叶前，堪称前辈的最佳典范。

　　就是她熬夜加班睡醒后发现自己手上有川端康成的围巾吓了一大跳。

　　宫泽贤治笑弯了眼睛，拍拍长昼弯身后，比他矮了一些的头，“一点都不辛苦哦，比起事后要处理那么多工作的你我们还算轻松。而且，司书，你又没带手套。”

　　“不要啰嗦啦……”长昼嘟哝着，“我也是急着想来看看坪内先生。”

　　“会感冒的？”

　　“……嘶。”她想到森鸥外那张明显就是写着“我很生气”四个字的大脸，与同样黑脸的馆长站在一块，简直能成帝国图书馆的门神了。

　　她默默抛弃掉不喜欢手套的脾气，老老实实戴上了手，“川端老师和芥川先生还没来吗？”

　　“找人是份有趣的工作哦。”宫泽贤治给手套歪了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换来长昼灿烂如阳的笑容后，也笑了起来。“你放心吧，坪内先生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司书。”

　　“宫泽老师见过他吗？”

　　“那个时候的文坛中应该没有不了解坪内先生的？”宫泽贤治整理了一下披风，看出长昼对为什么会知道对方会喜欢她的困惑，笑着解释，“毕竟春和夏挨得很近呢。”

　　“我觉得我是冬呢。”长昼叹息，“就算是日月，我也只是月而不是日，那种光芒太可怕了，一点都比不上。”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与宫泽贤治蹲坐在潜书室的中央。但很快，许多文士也听说了坪内逍遥会来这件事，稀稀拉拉往这里聚集了。

　　长昼不好意思站了起来，但即便她站起来了，在这群身高离谱的文士之中还是一个小豆苗。她拉着一时间出不去的宫泽贤治走出了中央，粗略看了一眼来的人后，与在她身后的夏目漱石对上了视线。

　　“咳……”

　　她咳嗽一声，状若平常地移开了。

　　“司书。”宫泽贤治忽然道，“你怎么又把手套摘下来了。”

　　“……扎手啦。”长昼抓着手套偷偷往裤兜里塞，一看就是做贼心虚，生怕被某个医生抓到当众批评，“我不习惯戴这个。”

　　夏目漱石突然凑了上来，语气饱含了长者的无奈，“森君在门外。”

　　长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套戴上，看得旁边几位文豪直发笑。

　　幸田露伴往后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森鸥外站在那里，好笑的眼神丢给了撒谎完全不打草稿的国民大作家。

　　夏目漱石微笑地努努眼睛，食指竖起，抵在嘴唇中央，“嘘。”

　　位于炼金仪器里的蓝皮书发出了耀眼却不伤人的光，属于长昼的灵力散发而出，很快，两位文豪的身后出现了一位她从未看见过的人。

　　从苍蓝的天空到樱花浅粉的渐变羽织，深绿的、如同在肥沃土地中生长出来的长袴，一把风雅的扇子抵在下巴上，再往上看，就是那双浅笑盈盈的深红眸子与高高的棕红马尾。

　　长昼明白了，为何宫泽贤治会说坪内逍遥代表着春天。

　　不仅是说给那时的文坛带来了春风，更是因为本人的气质就舒缓轻柔如春。她连忙扶稳了眼镜，趁坪内逍遥还没注意到她这边，接过夏目漱石给的新文件翻看起来。

　　《当世书生气质》稳定了下来，只是她比较倒霉，其他司书都是从被侵蚀的书带出来的，她是从潜书的书中将人带到现世。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长昼没有在意，也不过是多写一份报告的事。

　　她坦然将文件夹在腋下，弯起眼睛，走向前，伸出了友好的手。

　　“欢迎来到热海分区的帝国图书馆，坪内逍遥先生。”

　　对着温柔的人，她的声音不自觉轻了许多，一如往常般地介绍起了自己，“我是这里的特务司书，长昼，负责大家的起居生活与管理书籍的工作。”

　　“请多指教。”

　　而在面前人温柔的视线下，她的心仿佛被春风吹乱，被陌生又小心翼翼的悸动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