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城春草木深

　　大上海的夜晚是绮丽的，1937年11月上海沦陷。但是这座城市并没有褪去它的华丽。反倒是歌厅舞厅更加泛滥，纸醉金迷。电车咣当咣当地开过，晁清披着大衣从电车旁走过。
　　“是阿清！”
　　裴瑜看到走过的晁清就想上去追，却被身边的方玫拉住。
　　“有什么可去的，汉奸的女儿！”
　　裴瑜被她一噎，也不敢再多说。
　　晁清走过南京路，转道进了一家首饰店。
　　“小姐，您是买首饰吗？”
　　站在柜台的伙计说。
　　“不买，我定做。图样前几天已经给老板了。”
　　看不清她的脸，她戴着欧式小圆帽将半张脸都压在下面。
　　“老板在楼上，小姐您请。”
　　顺着上了二楼，伙计向她示意之后就下个楼。
　　晁清推开房门，身穿长褂戴礼帽的男人转过头来。他已经人到中年，一脸沧桑。
　　他表面的身份是首饰店的老板，实则是晁清的上级——徐永仁，代号檀香。
　　“你来的比我想象当中晚一点。”
　　晁清摘掉一直扣在头上的小圆帽，露出她美艳绝伦的脸——她生得太亮眼。完全没有上海女孩的温婉俊秀，如玫瑰一样鲜艳。尤其是她今天穿着红色的貂绒大衣，长发微卷。这样的红衣黑发美人太过于惹眼。
　　“和同学说了会儿话，假装去百乐门玩儿了。”
　　她一脸无所谓。
　　徐永仁一手摘掉自己的帽子。
　　“我听说你这次考试和学分又拿了最后一名。”
　　“组织上不会连这样的事都要管吧？”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晁清倒水的手一顿，些许洒了出来。
　　“不然我也不会帮你加入组织，做你的介绍人。”
　　晁清吹了吹表面的浮茶，没接他的话：“组织上有什么安排？”
　　徐永仁没在意她的刻意回避，从袖口掏出一张信封。
　　“这份资料需要你熟背，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
　　她接过信封，没打开看，但仅凭厚度就感受到了数量的多少。
　　“这么多？”她挑眉，“这么相信我一晚上就能背过？”
　　徐永仁：“我说了，你的能力我最清楚。”
　　晁清也懒得再装，将信封装进随身携带的夹包里：“三个小时足够了，再也忘不了。”
　　徐永仁嘱咐：“背完记得销毁。”
　　“当然。”
　　徐永仁接着说：“组织上决定安排你回香港。”
　　“这么快就去香港？”
　　她悄悄将“回”换成了“去”。徐永仁摆手示意她听他说完：“香港就快要保不住了，组织上安排一位代号为秋蝉的同志到香港执行秘密任务，重建地下联络站，也安排了你去协助他。”
　　“哦，”她答应，“我们的关系安排是夫妻？”
　　徐永仁惊讶之余也解释：“未婚夫妻。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七点四十按照你资料最后那个地址去找他。你们的“故事”资料上都写了。”
　　晁清反问：“没有接头暗号？”
　　“你就去找他。资料里面有照片，确定身份不就成了。”
　　晁清嘴一撇：“这么随意？”她又端详了一下徐永仁的表情，“你们不会还没有告诉秋蝉吧？”
　　“会告诉他的，”徐永仁说“记着，你的代号叫做春风。香港的同志们除了秋蝉之外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以后与其他同志的联系都要听他的。你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晁清收起刚才打趣的表情。
　　“我记住了。明天我就安排辍学的事情，买机票去香港。”
　　晁清又将帽子戴上，准备离开。
　　“阿清！”
　　她走了没两步徐永仁就叫住她。
　　“危险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她转头看着徐永仁，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1938年，她刚在圣约翰大学读了一年，一个雨天的下午她在弄堂的小角落遇到了受伤的徐永仁。
　　“你是地下工作者？”给徐永仁包扎好伤口，晁清问他。
　　“是。”老徐也不回避。
　　“你不怕我将你供出去吗？”她倚着头看向脸色发白的老徐。
　　“丫头。”他费力扯出一个笑容，“你不会的，你是个中国人。”
　　晁清面色一怔。
　　“……我的爸爸是晁平缨。”
　　徐永仁的眼皮一跳。
　　晁平缨，这个几乎在华东地区如雷贯耳的名字。
　　政界大亨，雄才伟略的政治家。曾经远赴美国留学，在日本的时候还救过清泉上野的命。
　　其实晁平缨之所以赫赫有名，其中一部分原因还得来自他的岳父——香港商业大鳄，许松则。
　　这个经历了甲午海战，八国联军的乱世商界奇才。
　　赤手空拳来到香港并且创造出了不朽传奇。而晁平缨，就是娶了他的独女许筠。
　　许筠早逝，许松则年纪已经大了。他有心将事业交到他唯一的外孙女晁清手上。也就是说，晁家，将在政商两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可是，虽然晁平缨大名鼎鼎，但他现在在给日本人做事。并且早已经当上了日本人在香港的特别顾问。
　　“你走吧。”晁清仰起头，“你现在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徐永仁沉默良久，随即他站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
　　他准备走，可是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我们并不在意出身，只要有那颗为了□□奋斗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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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你的上级叫做长烟？”
　　老徐一个月只见她两次，每一次晁清见他虽然都没有太刻意地，但都聊到了关于他们“组织”的问题。
　　“对。长烟是我的直属上级，也是我们情报站最重要的人。”
　　老徐呷一口茶：“怎么样？”
　　晁清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在问她愿不愿意加入他们。
　　“我只是一名女大学生。”
　　“可是你精通英语，日语和法语。你还研究过密码学，你也精通发电报。我见过你的实力，每一门都是优秀。”
　　“阿清，我们党就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上海、香港。以至于以后的中国，都需要我们来保护。”
　　窗外学生的抗议一浪高过一浪，每一声都像是在提醒晁清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中国人。
　　她深吸一口气：“假如说我的加入能够帮到你们，那是我身为一个中国人的荣幸。”
　　徐永仁向她伸出手：“欢迎你，晁清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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