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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的醉香楼有个“桐仙”,听说肤白胜雪,黑发如漆,好似天外来的仙人,不占丝毫凡间的烟火气。
“桐仙”名声大了,自然达官显贵都愿意去一睹芳容,什么“桐仙”的琴声余音绕梁啊,什么“桐仙”当面砸了王员外送的玉珏啊,什么长公主看上他要纳他做娇奴啊……
整个□□帝都的茶馆酒肆似乎都对“桐仙”的传闻津津乐道,无他,猎奇罢了。
“桐仙”身边的小厮叫安子,安子日日巳时会准时去玉宝斋为“桐仙”采购胭脂水粉,再去什锦轩挑选布匹,最后绕路西边的永安坊买福记的桂花糕。好多沿街乞讨的孩子边跟在他身后,安子便摸出几枚铜钱扔在身后,让那些孩子一窝蜂地哄抢。
朱家铺子的老板朱六每每看见这个场景,都不由吐了一泡口水,下狠劲啐道:“呸!货腰胚子,居然还当起菩萨来了!”
铺子里面的客人都哈哈大笑,“这个世道,笑贫不笑娼,朱老六,你就安生一些吧!”
安子买了桂花糕,却不回醉香楼,打发完后面的乞儿,他三拐两拐走到了西北的镇定坊牌楼,再往里走去,路越来越窄,杂物越堆越多,青石板路越来越残破,湿漉漉的上面布满了青苔。
一位膀粗腰圆的婆子将盆中的脏水随意往路上一泼,溅得安子一身。安子将手里的东西提了提,一个跳脚,却看见婆子翻了个白眼进屋了。
终于到了目的地,巷子深处有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门前有一棵桂花树,土色木门上被不知谁家的孩童刻得各种张牙舞爪的痕迹,安子轻扣了三声,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布衣环钗的女孩,圆脸,一双眼睛澄澈澄澈的,双颊上泛着微微苹果釉,“安子哥,你来啦!”
女孩的声音很脆,就像是嚼生鲜泡菜一般干净爽口,她捏着斑驳粗糙的门弦,头不自觉向外探着,像是在巴望安子身后的路。
见身后久久没有熟悉的身影,她只好讪讪地将安子迎了进去,一个劲地端茶倒水,“安子哥,哥哥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安子坐下时有些不自在,搓了搓手,将货物放在院子里的小木桌上,“啊,是,你哥哥最近忙着考功名呢!这不今年朝廷又开了恩科嘛……”
安子还是没继续下去,换了个话题:“青青,这都是你哥哥嘱托我给你买的,你还要什么,就跟我说……”
被换作青青大的女孩笑起来两颊有小梨涡,她忙着摆手,“我哪须得用那些,那都是夫人小姐们用的,我不习惯。”她在院子一角晾衣裳,刚把手里的衣裳搭在围栏上,轻风微微地吹,用手臂揩了揩额上的汗水:“安子哥,你千万别叫哥再买这些了,我知道哥现在有出息了,可是也不能这么糟蹋钱,是不?你可得帮我好好劝劝他,娘亲和爹爹当年拉扯我们多不容易,银子可不能这么糟蹋……”
安子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揉捻着衣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嗄着嗓子:“青青,你不知道,这里是长安啊,你没见过那些达官贵人们挥金如土的场面……”
青青手里的动作微停,走到安子面前,蹲下身子,觑着眼:“安子哥!”她的声音变大了不少,燕子般的声音听得安子一愣:“你可要好好看着哥,千万别让他学坏了,娘说人可以穷,不可以坏!!”
安子不敢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只得斜眼睨着院子一旁栽种的绿油油的青菜,下意识反驳道:“青青,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好坏!”
青青冷哼一声,犹自起身再搬出一盆衣裳,嘟囔着:“我哥就是好人,反正他马上就要考中了,我才不和你计较!”
安子心里一揪一揪的,心里埋怨,你哥才是最下贱的那个,但看着她一脸笃信的模样,将喉头的话哽噎下去,皱眉道:“都说了你别再去那些乌衣巷的后门取衣裳了,你每天洗几盆,要是将那些贵妇人的罗缎洗滑了根丝,你一辈子都还不起!”
青青不想理他,赌气说道:“我做事认真,那些高院里的嬷嬷们都喜欢我呢!”
安子从镇定坊离开,回到醉香楼时正巧看见“桐仙”的房门外站着两个面色凶狠的家仆。他自嘲地笑了笑,听着房内偶尔传来的几声惊呼,不由朝着地上狠狠催了口唾沫,转身离开。
第二天日上三竿,等到屋子里面的恩客走了,安子才从厨房端了碗清粥,走上楼去。屋子里面还未打扫,一股子腥臭味,安子强忍着反胃的冲动,将托盘重重地搁在屋子中央的红木雕花圆桌上。
重重素白帷幔里面,若隐若现一个玉雕儿人影,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只见帐中的人儿随意披了件白绸,绾了绾发,拂开重重帷帐,绕过白玉山水屏风,走了出来。
“你去看青子了?”白玉人儿面上带着浅笑,熟稔地问。
安子瞧着他领口大张,里面透着深深浅浅的红痕,冷笑一声,“你问这个作甚?”
白玉人儿瞧见了他的视线,不自觉将领口拢了拢,面上有些为难,嘴中却固执道:“我是青子的哥哥。”
安子耸了耸肩,撇了撇嘴:“要是青子知道她的哥哥居然在干这种勾当,不知道那时,还认不认你这个哥哥呢!”
白玉人儿动作一滞,身子有些发抖,轻轻抬头,略带恐惧地询问:“你,你对她说了?”
安子俯下身子,捏着白玉人儿的下颌,轻轻摩挲,突然吻了上去。
白玉人儿面带惊恐,双手紧紧握着,忍耐着不推开面前的人。
好久,安子才松开了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红肿的唇,“你说呢?”
白玉人儿松了口气,面上又恢复了流吟吟的浅笑,甚至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的血口子,指节分明的手好似一排玉管子,轻轻撩开衣领,有意无意露出里面的春光,“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安子见到这副吃人的场景,暗骂了一声“娼货!”
白玉人儿一点也不在乎,似乎什么言语都不会伤到他似的。可是安子却偏偏不喜欢他这副模样,淡泊寡情得像一只浅水雁,什么都满不在乎,什么时候都挂着一副浅笑。他像看见他殚精竭虑的模样,想看见他声嘶力竭的狼狈,想看他那副面具破碎的惨样,所以捡了最恶毒的话去刺激他:
“沈信,今天青青问我你在干什么,我说你在准备科举呢!她开心极了,笃定你今年一定能高中!”
果然,沈信的笑凝固了,呆呆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是啊,青青还一直以为你还是那个被高门大府看中的前途无量的书生呢!这个谎,撒了一年又一年,怎么,今年你还要让她失望?”
安子顺手扯过沈信身前的白腰带,痴迷地嗅了嗅,叹了口气,“真香啊,是价值连城的沉檀,你每天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把玩着古董珍器,是不是已经忘了西北连排院子里的穷苦妹妹了?哦,忘了告诉你,今天我瞧见青青又在为大户人家洗衣服了,长安城的洗衣婢,沈信,她的两只手都磨得起了厚茧,哪里及得上你这玉手,整日供那些长安狎客们把玩……”
沈信将眉头蹙成一堆,一颗心提到空中,心疼地问道:“我给的银子还不够么?”
“她不肯花,说你以后高中开府处处需要银子打点,还让我劝你别再买东西给她了。”安子讽刺地摇着头,“真是个傻女娃!”
“她还说什么没?”沈信双眸有些湿润,长睫翘翘地扬着,一双美目恰似惊鸿,飞入云鬓,连眼里浅浅的波澜都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安子心里暗骂,真是个天生勾人货!
“喏,她嘴里不说,心里还是想见见你的。”安子难得大发好心,补充了一句。
沈信眼里似乎有了光,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安子,谢谢你。”他真诚地道谢,像是全然忘了安子之前的轻薄和鄙夷。
安子心里暴躁,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折在这对兄妹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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