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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相爱
没多久校庆典礼结束。整个观众席朝着狭窄的出口涌去。江然捧着那束鲜花,很小心地缓步跟在纪池身后。
出了体育馆的门,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说了声:“走了。”
江然微愣,低着头看一眼手里的花束,咬咬牙追了上去。像小尾巴一样黏糊了半程,纪池回头:“你跟着我干嘛?”
江然没接话,思考着要不把花直接丢给他,然后撒腿就跑。但很快又听到纪池语气冷淡地问了一句:“你中午是不是要和那位学长吃饭?”
“哪位学长?”
“你说哪位?”
江然脑子卡壳,看到纪池满脸别扭后,终于想起了她在高铁上给贺凡发过的消息,慌忙解释道:“他是那个少年班的弟弟,因为提前高考了才比我大一届,叫学长是在开玩笑,平时不那么叫的。”
纪池听完不置可否,又问:“那中午是不是要一起吃饭?”
“是。”江然莫名心虚,感紧补充了一句,“但是还有庄秋芸呢,我们一共三个人。”
纪池默了片刻:“知道了。”声音似乎柔和了几分,“你先去找他们吧,我不去食堂的,中午和同学约了打球。”
“那你不吃午饭吗?”
“还不饿,打完再吃。”
“哦。”江然低低地应了一声,看他瞥了一眼手表,像是要走的样子,又揉了揉鼻子问道,“那花呢?你真的不打算要吗?”
纪池盯着她满脸低落的模样,心一软,无奈地解释:“我待会打球,拿着花不大方便,你懂吗?”
“懂…”江然点点头,“但我觉得,你也不能原封不动地还我给吧?”
她这语气里全是委屈,纪池听完挠了挠额角:“要不然这样?你直接寄到我家吧,反正校门口的书店就能寄快递。”
江然眨了眨眼:“那我真去寄了啊。”她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你打球注意着点,不要受伤了。”
“知道了。”纪池心里乱动。
*
捧着这么一大束花走在路上确实有些招摇,江然在微信上和庄秋芸打了声招呼,说要晚点才到,然后跑去书店寄了个同城闪送。
把花妥帖地安置好,再赶到食堂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江然连声说了几句对不起,而贺凡闲闲地靠着椅背,故意调侃她:“你这个学妹怎么这样呀,难得见一次面,居然还要迟到。”
“临时有点事。”江然默默地不敢再叫他学长了,挑了对面的位置坐下,“这顿算我的,可以吧?”
“什么叫算你的。”贺凡轻哼,“本来说好的就是学妹请学长吃饭。”
江然无奈,能不能不提学长这茬了。她把菜单丢过去:“差不多得了,臭弟弟不要蹬鼻子上脸。”
“切。”贺凡闷哼了一声。
菜上来后,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庄秋芸盯着贺凡那张漂亮的脸蛋,笑了好久。直到他有些发毛地皱了皱眉:“你干嘛?吃饭就吃饭,老盯着我干嘛。”
“不是我盯着你呀。”庄秋芸压低了声音回答,“你没发现右手边那个穿校服的女生已经偷看你很久了吗?”
贺凡嘟囔一句:“无聊。”
倒是江然饶有兴致地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方桌上一共三个人,穿校服的女生,以及对面坐着的父母。
江然定睛一看,竟意外地觉得有些眼熟,她迟疑地问:“我怎么觉得对面坐的是刘老师呢?”
“哪个刘老师?”庄秋芸问。
“你应该不认识,就我们班之前那个物理老师。”
贺凡闻声也看过去。好巧不巧,穿校服的女孩正往这边投来视线。目光对上,又在无限惊愕之中很快错开。
中规中矩的短发,再加上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黑框眼镜,谁都看出来那是刘斐童了。只见她慌乱地别过眼神,几乎要把头埋进碗里。
“我好像有印象了,你们物理老师的女儿就是你们班班长吧?”庄秋芸收回视线,有些困惑地问道,”那她怎么还穿着校服呀?不是校庆志愿者才穿的吗?”
“我也不清楚。”江然摇了摇头。
“那你们要过去打个招呼吗?”庄秋芸说,“不用管我的,我可以在这边等着。”
江然不确定地看着贺凡:“要去吗?”
而他摇了摇头,不咸不淡地回答:“别去了吧,她高考之后留在平野复读了,应该不大想被我们看到。”
江然愣了愣。复读吗?
当初刘斐童缺席了毕业典礼和谢师宴,被问起原因时,还在班级群里发了一张英国校园的照片。她解释道:“毕业旅行没有算好时间,赶不回来了。”
那时候谁都以为刘斐童稳稳当当地考了个好分数,可以满身轻松地出国旅行,更不必为了志愿填报的事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复读了。
“好勇敢啊。”庄秋芸听完感叹了一句,“我要是高考考砸了,没准就随便挑个学校凑合一下了。你们不觉得吗?重新再来一遍高三,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喘不过气。”
“不会啊。”贺凡挺欠揍地接话,“毕竟我一遍高三都没念过。”
“……你好烦,不说话能死是吧。”
“实话实说也要骂我?”
庄秋芸翻白眼:“行行行,你最厉害。”
……
话题就从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之中,变得轻松起来,他们就像没有发现过刘斐童那样继续吃吃喝喝。但在某些瞬间,比如低着头扒饭的时刻,江然还是会想起刘斐童那个惊慌失措的眼神,然后落下一个很轻的叹息。
高考确实是一条窄道,有些人,比如贺凡,能够幸运地一骑绝尘。而另外一些人,比如刘斐童,明明遥遥领先了一路,却在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不幸落马。
这个十八岁的关口,充满了太多阴差阳错,更承载了无数的欢喜与无数的愁。江然忽地心惊,再一次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了一回。
*
纪池出门前没带钥匙,到家后只能按了门铃干等,本以为会是打扫的阿姨过来开门,没想到竟意外地看到了汪辰林小朋友。
“你怎么来了?”纪池问他。
“我来练琴的,但是姑妈好像不在。”
“她大概是去店里了,晚点才回来。”
汪辰林点点头,毫不在意。倒是下一秒语气猜疑且欣喜地冒出来一句:“哥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啦?”
纪池伏着腰换鞋,拆鞋带的动作顿了顿,有些生硬地否认:“没有。”
“那花是谁送的呀?”汪辰林指着茶几上的礼盒,“我看里面还有一张卡片。”
“嗯?写了什么?”他随口问。
汪辰林皱了皱鼻子:“那我可不好意思说,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是卡片,更确切一点其实是平野中学的明信片,估计是江然寄快递时顺便从书店买来的,简简单单地写着:
“今天牵手了,你别不承认。”
这也难怪汪辰林不好意思念了,就连纪池看了也觉得耳朵有些发热。他欲盖弥彰地干咳了两声,把明信片和花一起收好,糊弄地说了句:“小孩子别管这么多,好好练琴去。”
但汪辰林并不买账,弱弱地问了一句:“这还不是女朋友吗?你都牵了人家的手了。”
纪池起身,斜睨了他一眼:“我和我家的狗还牵手了呢。”
……
汪辰林知道争不过他,老老实实地噤了声,一个人跑到书房练琴去了。
小心思就这么一直憋到了晚上九点,父母过来接他回家,汪辰林出了玄关依旧有些不甘心。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趴在纪池的耳边嘀咕了一句:“男子汉要有担当,牵了手可不能耍赖的。”
纪池无语:“小鬼不要多管闲事。”
*
临睡前,纪池终于点开了江然发过来的毕业典礼视频。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灼眼。
他看着画面里那个有些遥远的女孩,正不慌不忙地站在演讲台前,低着头很认真地调整话筒高度。
江然似乎穿了和今天一样的裙子,白色缎面,露肩收腰,裙摆垂坠至小腿中部,简约但是特别漂亮。尤其是今天捧着鲜花突然出现在眼前,更漂亮得让人觉得不大真实。
纪池从没见过她在这样的大场合发言,倒比想象中要沉稳许多,和今天贸贸然登台送花时,惊慌失措、紧张到指节冰冷的模样截然不同。
似乎在自己缺席的一年半时间里,江然依旧生活的勇敢且坚定,就像她在发言稿里说的那样:
“高三于我而言,就像一个等天亮的过程。如果你问我怕不怕黑,我会坦诚地点头,然后再邀请你看一看那段来时走过的路——看它孤独且狭窄,却又铺满了细碎的星子,那是来自太阳的反光,是它赠与我的方向。”
江然的毕业演讲满打满算总共三分半,但纪池拖着进度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视频里熟悉的体育馆以及穿着白色裙子的江然,一切都与早晨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产生了某种程度的重叠。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缺失已久的东西,突然之间,被这个视频给弥补上了。
看到第四遍的时候,江然发了消息过来:「学长晚上好!花花收到了吗?」
纪池:「收到了。」
江然:「那卡片呢,也收到了吧?」
纪池迟疑了一下,想到卡片上那句暧昧不明的话,就故意装糊涂:「什么卡片?」
江然扁嘴:「……还真不承认啊。」
又接着发了一句:「我不管,卡片你肯定收到了,今天的手也是你牵的,学长不要不承认。」
纪池无奈,看着她有些骄横的语气,便不再装傻,索性承认下来:「是又怎样?」
江然回复:「不怎样…」
下一句:「就是以后还想再牵。」
她说的那样直白,再配上末尾那个惨兮兮的表情,纪池看了几乎就要动摇。
早上的校庆典礼,他其实只是松松垮垮地拽着江然的手腕,本该在下台后就立刻松开,但肌肤相触时久违的亲密感还是让他产生了私心,于是就这样一直牵到了观众席才终于放开。
江然催促道:「还可以继续牵手嘛?」
纪池必须承认他很怀念,但理智依旧占了上风,抗争了一会儿:「不可以。」
江然反问:「为什么不可以?你明明也在等我。」
等她。好像没有,毕竟已经狠下心屏蔽了电话号码,也不再过问有关她的任何事情。
但某些时刻好像又有。
比如抽屉里那么厚的一沓车票。
G135,北京南-无锡东,5时21分。
G144,无锡东-北京南,5时20分。
城际间往返的高速列车,飞驰而过,全是他们之间还没说完的爱意与深情。
再比如江然出分后,无数次想过从老唐那边旁敲侧击问出她的成绩,每次又因为害怕而忍住念头。
后来萧晓大半夜发来一条短信,说她考了全省21名,那个瞬间怎么会觉得松了一大口气。又怎么会在凌晨一点多,从冰箱里找来啤酒,猛灌下去后,坐在马桶边吐到满眼通红。
纪池锁上手机,在昏暗的光线中心乱如麻。分手时她的决绝、她的欺骗都是真的,重逢之后明目张胆的讨好也是真的。
但挡在他们面前的还有很多,要是到了下一个关口,比如他毕业了,出国留学了,江然是不是又会把自己推开。
纪池回复:「不想聊这些,我睡了。」
江然有点伤心,默了一会儿,和他说了晚安。
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初秋的夜晚注定不大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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