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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惨始神
“你的妖灵早前被幽冥冲散了一部分,又逆行倒施,不管不顾的闯到小世界里来,已经虚弱到快要消散了,你的恩人从来不知道你为了他做了什么,你们两个除了第一世短暂的相依陪伴以外,一直各自寂寞着。你已经陪了他这么久,就不想向他倾诉撒娇,好歹亲近些吗?”听了乔泽这话,那只灰毛膨乱,瘦巴巴的,好像永远营养不良的猫妖围着她的小恩人转了几圈,尾巴勾起来又放下,好像考虑了很久,才开口回答。这次她的声音不再恭敬谦卑,而是透露着一种留恋而喜悦的味道。
“他不知道更好,我起初只是是一只深山老林里,不开神志、只知道逞凶斗狠的野猫,能在重伤弥留之际被他捡回去,有了一个家,和他一起相依为命三十载,已经是天公垂怜,受了他没齿难忘的大恩。
到了他晚年的一天里,我忽然修成精怪和他说话,他开心了好久。只可惜他后来因为常年在山上行走,砍柴贩卖,累垮了身子,得了不治之症,只活到不惑之年就病故了。
他死了之后,我漫长的生命中、余下的日子里只剩了孤独和寂寞。即使后来阴差阳错吃掉长生果,即使成为一方妖王也不如当初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快乐。我找了他三世,就是想在他身边多腻一会儿。现在明知必死,明知濒临永远的消亡,何苦让他经历短暂的邂逅之后就是永世的空寂呢?
我等了那么久,知道长久的等待一个人有多么难过,怎么舍得他受苦。就这样吧,让他做个平平淡淡的凡人最好。”阿云说完就又化作了病恹恹的娇美人,冰肌玉骨的脸上笼罩着凡人看不见的青黑色死气。美人纤长的臂弯里环拢着那个叫做竹兰的少年,茶色的竖瞳晶莹,似乎蓄着一汪清泪。
对他们这种生命漫长的精怪来说,与人有了牵绊和约定实在是一件太幸福又太痛苦的事。这这猫妖被燏炼了魂,又被丢弃在幽冥里煎熬了那么久,能冲破空间树里的禁制来替旧主化去劫难已经是强弩之末。
燏幽幽的叹了口气,他寄托在乔泽的深层意识里,只有很偶尔的情况下才会苏醒过来。这只叫做阿云的猫妖如今只是一个无所依托的残灵,肉身腐坏了千万年,连生命本源都燃尽了,除了永远的消散,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啧,真蠢。”燏收起了目光,却不知道该说这只猫,还是说自己。
乔泽……或者已经不能叫做乔泽了,他是燏,是曾经的仙官,天帝,也是四海闻名的凶神。他是构建了这里的人,是阴谋论的缔造者,也是一个被辜负了的可怜人。他一个人走过了万万千千的岁月,足够去等千千万万颗熟透了的长生果,开始的时候三青和毕方那些老家伙还因为吃不到青果,拖着华丽又丰厚的尾羽,闹脾气似地来跟他干架,留下一地色彩斑斓的漂亮羽毛……再后来……他们也死了。
每一场仙界与妖邪的战争他都去,大家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打。为了力量,为了不会将仙力耗尽以后莫名其妙的消散,为了能等到那个说会回来的上神,这位曾经白衣猎猎的小仙官也会忍者恶心,面不改色的吃些奇奇怪该的烂肉,吃了再吐,吐了再吃。这些天地孕育的奇珍异兽即使长得再恶心人,身体里都始终存在着创世的混沌之力,对他这种善吞的神兽来说,都是大补之物。
也许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太多,燏开始从仙身到神魂都产生异变,神力虽然雄浑,却驳杂紊乱,但是他终究作为送葬人熬过了那个规则混沌,诸神凋亡的时代。
天降神火烈焰,是灭世的灾厄,岩浆汩汩流淌于九天,把那些所有源自混沌、与天地同寿的老妖怪都烧了个干净。燏化成原型奔逃,一路上遇见什么就吞什么,神殿,仙山,还有毕方、九婴他们层层叠叠的尸身。他被神火追赶的慌不择路,居然阴差阳错的借助神火之力劈开界限,流窜到幽冥里,又一口气把那里浮沉上万年的孤魂吸了个干净,然后撑着饱饱的肚皮,悠哉悠哉地卧下来,舔砥着身上神火的灼伤。他倒是想的开,天道给他们这个异兽侵吞的时代画上了终结,自然也会再孕育出来下一个时代。
燏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饿的很,可惜幽冥里面只有燃烧神魂的隗火,什么其他的东西都没有。他以原型皮糙肉厚的闯进来,隗火伤不到他,可是这几年瞎几把吃,撑大了胃口,不吃点什么真的不行。
燏原身的肚皮底下有千八百个胃袋,每一次都翻出来,随便扒拉着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在幽冥那些一眼望得到头的孤寂里,他把那些玩意儿的尸身,神魂,一切的一切都吃干抹净,炼化收归。甚至吃起了仙山的土石和邪祟的怨念……里头只有两个东西从来他不碰,一个是与长生果炼化在一起的桓的心脏,一个是桓留在钟山以后被他占为己有的原身,一条身长千丈,人面蛇尾,满身红磷的烛阴。
燏他们这些原本占据天界的异兽都是些初代神,身起混沌,大家都是些高兴了就变个人,不高兴就化作原身掐架的上古异兽。没啥节操,就爱抢地盘儿和偏袒自己家的族群和后人。桓是最后一条存世的烛阴,不止没有一般的异兽那些不可一世的臭脾气,还温润知礼,品行端方,信徒千千万万。桓的血统纯净,出身高贵,细数起来,可是要算作燏的叔祖。反正都叫了这货几十万年的师尊了,也不算辱没了他。啊,等桓醒来,钟山都被自己吃掉了,他不会不高兴吧?畸形变异的猩红色舌头舔砥着烛阴赤红色的鳞片,涎水流下来,泛着晶莹的润色。
只能看,不能吃。开什么玩笑,这是桓,饿死这个孙子,他也就是抱着人家意淫两天。后来燏整天对着虚浮的幽冥,闲着没事干,干脆挖了个坑把桓的心脏埋了进去,嗯……然后撒了泡尿……
倒不是因爱生恨啥的……这位哥们儿根本上来说就是一个开了神志几万年的大型畜生,神兽也是兽啊,憨批是他们的本性。当年爱穿白衣,不吃腐肉的那点穷酸的烂毛病还是跟着桓的几十万年里养成的。其实跟别人打架,燏一点儿都不喜欢用剑;平常出来遛弯儿,他也不喜欢穿仙风道骨的白袍,甚至不喜欢桓帮他塑的化形皮相……他看谁不顺眼了,只想着变成原型扑上去撕咬,能动口的绝不动手,像那些天上飞的,河里游的,地上跑的,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嚼吧嚼吧放进肚子里。
在这位脑门有包,脑子有泡的大兄弟看来,种树嘛……谁还没种过个树啦,那这里屁都没有,我总要施个肥吧?那不撒尿咋办呢,树咋长呢,这鸟不拉屎破地方……
于是这只巨型神兽开始了饿了就舔师父,闲了就鼓捣小树苗的日子。他曾经偷偷借着烛阴的红鳞去外面看过,焦土之上重建的乐园。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再又一次的角逐和竞争里,人这个物种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他们不止像是桓当年预言的一样成为了万物之长。还在出了好些短短千年之内飞升的天纵奇才,并且重新构建崩塌的了五行六界。
新登基的天帝不再是龙的后裔,换成了个人,长得丑极了,长胡子耷拉眼,一脸的慈眉善目的柔和。他们新盖起来的仙宫巍峨古朴、富丽堂皇、神霄绛阙、贝阙珠宫,是一排排井然有序又精雕玉琢的白玉房子。人这个东西生的身量狭小,鼻子眼睛都挤在一个木棍棍一样的身体上,没有神兽们健美强壮的体魄和与生俱来,可以毁天灭地,搬山填海的神力。
但是人们却很会自娱自乐,他们全都一起挤在宫殿里里面吹拉弹唱,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老眼昏花的燏巨大的神魂虚影透过罩楼瞅了半天,根本连个屁都看不清楚,细胳膊细腿儿的乱晃,活像蚂蚁摇头。后来他一拍脑门,化成人形去看,才瞧明白人家是在摆宴席。
嗯……大概是像他们搬到新领地,撒泡尿作标记一样的庆祝活动。燏才知道现在他不再是天帝了,再也不用跟一些长得奇丑无比又会喷毒液的鬼东西打架,不用忍者恶心吞吃自己不想吃,但是不吃又生生不息,祸乱凡界的东西……居然觉得还挺乐呵的。
那些身姿曼妙,面容清艳的女娇娥披着纱衣和珠翠,在金碧辉煌仙殿里歌谣曼舞,那些蓄着胡子的文官武将端着琼浆玉液喝的摇头点脑,熏红了脸……这里没了长生树,没了当年放屁震天响的奎爷爷,没了那些聒噪又贪吃的神鸟……没了燏熟知的一切……却依旧像是从前一样快乐。
这些人的样子真得是又小又丑,如果是当年桓的化形,眉眼之秾丽,神资之清朗,冰壶秋月,烟深水阔,一眼就能让这个小匹夫沉沦。
“啊,原来天道就选了这些东西顶替我们。”燏随便逛了逛这方寸之地,觉得若是自己的原身过来,可能扫个尾巴,就会一屁股碾死好多神仙,压塌好多神殿。看来养他们这些能吃能睡能造作的异兽太浪费天地灵气了,这回天道走的是节约能源的可持续发展路线……
燏有些累了,他的神魂又回到了幽冥里。其实诸神陨落,天降赤炎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撕裂了幽冥界与仙界紧闭的缝隙,让他能挤进来,从吞掉的万魂中找出来桓的那半寸残魂,放回他的原身里……以前他舔着的是没有魂的桓,从今以后就是有半寸魂的桓啦。
燏有些高兴的围着巨大又赤红的烛阴打转,可是甩甩尾巴,转眼又低落下来。啊,这里空荡荡的,到底还要我等多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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