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tty boy

　　陆铭躺在床上，脑子里面是周栀缩进被子里面的样子，本来就小的脸今天看起来好像比平时小了一圈，只有脸从堆堆叠叠的被子里露出来，面孔雪白，睫毛卷翘，像个洋娃娃。
　　陆铭知道他不想让自己走，但是，再陪他一个小时，还不是要走。
　　谁能一直陪在谁身边呢。
　　陆铭把空调调高两度，屋子里沁凉如水，醒着的时候正好，睡着了血液流动变缓，一定会着凉。
　　周栀抗议无限，眼巴巴瞅着陆铭，博取同情，陆铭装看不见，在床头上坐一会儿，终于摸摸他的额角，“实在睡不着的话，发微信给我。”
　　周栀眨眨眼，轻轻一蹭他的手心。
　　也许是把自己当成了谁，也许只是生病了不想一个人待着。
　　周栀并没有再发信息来，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怕打扰陆铭第二天上课。
　　现在睡不着的变成了自己。
　　陆铭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走上阳台，点了一根烟，吸一口，眯着眼把烟吐出去。
　　对面，有影影绰绰的灯，零星分布在住宅楼里，左面右面后面，虽然看不到，但料想也是如此，到处都是钢筋水泥的森林。
　　陆铭没多做停留，几口把烟抽完了，懒得再去刷牙，快睡过去的时候想，明天起来嘴巴里面该臭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今天周栀去上学了吗？如果没有，那走之前正好可以先过去看他一眼。
　　陆铭刷着牙，用一根手指在手机上点几下：在哪？
　　消息回得很快：学校。后面还有一个呲牙的表情。
　　陆铭有点怀疑，难道这小子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的吗？
　　不要光看手机，快点读书！
　　这次周栀回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看见这些小表情，陆铭有种熟悉的古旧感。现在肯用这些最原始的表情的人已经不多了，很多人都用那种表情包，要么是什么小动物，要么是话题人物，没想到周栀跟自己一样不赶潮流。
　　心里好像有个包袱被放下了，陆铭吹着口哨出了门，开上□□往学校驶去。

　　上课铃响起来，陆铭踏着铃声进了教室，铃声停了好几秒钟，教室里还有人小声说话，虽然声音不大，架不住人多，嗡嗡的像苍蝇一样。
　　陆铭拿黑板擦往黑板上敲敲，“哎哎！间歇性耳聋了吗？到底有什么好说的非得现在说？”陆铭环视教室一周，隔空点点小胖子，“何宁，跟大家分享一下，有什么好笑的，让大家一块高兴高兴！”
　　“说呀说呀！”
　　陆铭甚至看见何宁后面的小孩推了何宁一下，真是！干啥啥不行，起哄第一名。
　　陆铭有点头疼，两只手平伸往下按按，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像找这种典型，也不是谁都可以叫起来的。
　　有的学生心思太敏感，以为你故意给他难堪，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说不定还会记恨你。有的就太木讷，站起来脸先红成了一片，什么也说不出来，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像小胖子这样的最理想。本身就是开心果一样的人物，你把他叫起来他也不恼，只是支支吾吾地摆摆手，左看看右看看求放过，大家哈哈一笑，这篇就算翻过去了。
　　陆铭也不难为他，示意他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往周栀那看了一眼。周栀今天穿着套黑白条纹的运动服，跟大家没什么不同那样往前面看着，眼睛里有点点笑意，不知道因为什么。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通知大家。”陆铭把视线收回来，“下周要进行一次摸底考试，不用太紧张，不过还是要尽力，希望大家能取得好的成绩！”
　　不是重点高中，相对的，对考试认真的程度基本没有，陆铭话刚落，就听见下面一句窃窃私语，“这根本就是悖论！排名这种事，有先就有后，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满意，有人欢喜就有人忧啊！”
　　陆铭从课本上抬起头，没找到是谁说的。找到他也不会怎么样，他以前也有这种想法，不过后来他明白了，是自己欢喜还是别人欢喜，是很不一样的。

　　下课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李老师，陆铭紧走两步撵上去，“李老师，昨天多谢你了！下次我替你值一天班吧。”
　　李老师是个中年妇女，带的课成绩属于中游，不上不下，人挺和蔼的。
　　“不用了！我又不是单独帮你值的，不过是顺便看一眼，没什么的，你就别记在心上了。”
　　“那谢谢李老师了！”
　　俩人一起往办公室走，不好一直沉默，说别的话题也不知从何说起，陆铭就问，“李老师班上的同学这段时间表现怎么样，这次考试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吧？”
　　李老师叹了一口气，“咱们这学校吧，就没有几个正经把上大学当做目标的，就那么几个成绩好的，在班里一平均，又不行了！我也没张老师那种魄力，能不拉大家的后腿就不错了！”
　　陆铭接过来说，“当然不是人人都是张老师了，有张老师就有李老师，陆老师，还有赵钱孙老师。又不是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还能人人都一样？”
　　李老师怔了一下，笑起来，“小陆你就是能白活，怪不得学生都那么喜欢你！”
　　陆铭装模作样叹口气，“总得有点傍身的技艺不是，拿干货跟你们这些老教师拼，岂不是不自量力，拿鸡蛋碰石头！”
　　李老师哈哈一笑，跟陆铭一起进了办公室。

　　快放学的时候陆铭收到了周栀的消息，四个字：过来吃饭。
　　陆铭想起来，这是昨天他转移话题的时候开的玩笑，周栀当了真，叫自己，那就去吧，也不差这一顿。
　　照例四菜一汤：红烧排骨，炸南瓜饼，茭白炒肉片，麻汁豇豆，一个奶油玉米浓汤。今天吃的是馒头。
　　陆铭咽了咽口水，同样是人，这生活差距是不是太大了点？！
　　先猛吃一顿，缓解了脑部和肚子的饥饿以后，大脑可以正常思考了，陆铭忽然发现，今天的菜，好像除了肉，就是甜的了。换句话说，都是他爱吃的。
　　“你家的阿姨，一个月多少钱，怎么什么都会做。”
　　陆铭心里有点奇妙的感觉，更多的是不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或许只是巧合呢。
　　“干嘛！想挖墙角啊！”
　　“那可不敢！说不定她挣得比我都多。”
　　陆铭声音闷闷的。
　　“具体多少钱我不知道，反正她在我家很多年了，人很好，我想吃什么她都给做。以前小的时候她住在家里，后来我大了不方便，我妈就给增加了住房补贴，每月单独付一份钱，她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可以自己决定。”
　　“是吗？”
　　不是说，只有公务员什么的，才有这么好的福利待遇？
　　“你家还缺不缺人，要不我也上你家来打工吧。”
　　周栀当然明白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还是非常高兴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行啊！我看，你可以做补习老师，再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儿什么的，我不会亏待你的！”

　　相对于陆铭野生的吃相，周栀吃饭的动作优雅得多，每次看见陆铭狼吞虎咽，他都是一副又痛恨又快乐的样子。有点像奶奶一边觉得你都那么胖了，一边又觉得你永远也吃不饱，神情复杂且心疼的叫你‘吃！吃！’的样子。
　　酒足饭饱，陆铭把碗盘摞在一起，准备尽一下义务，有点奇怪周栀今天先吃完了怎么没像以前一样离席，“你等等！等下再去洗。”
　　周栀说完，站起来打开了冰箱的门，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往陆铭面前一推，“给你的！”
　　“这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栀抱着肩膀，一副献宝完求表扬的表情，谄媚里带着傲娇的居高临下。
　　陆铭顺手把桌子上滴的饭菜什么的用湿纸巾一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盒子打开，满满一盒色彩鲜艳的马卡龙挤在盒子里，为了保障品相的完整，一个小格子里面放了一个。
　　认识肯定是认识的，也吃过，就是这种差不多论个儿卖的小东西，陆铭觉得显然超过了自己作为一个平常人的消费水平。吃东西不能吃到够，有什么意思。
　　“给我的？”
　　周栀点点头，“嗯！”
　　这下陆铭可以确定晚饭的菜肴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两天我发现吧，你不仅爱吃肉，还喜欢吃甜食，你又不运动，怎么还能保持身材的？”
　　陆铭不知道是先欣慰被夸身材好还是先感慨周栀的细心，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不运动？”
　　这东西对自己来说可能有点贵，但在周栀眼里，也许跟几颗糖一盒冰淇淋没什么区别，如果坚持推拒，反而显得自己计较了。
　　大概是对自己在生病的时候陪他的谢意。
　　“看就知道了啊！”周栀看陆铭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你手臂上腿上都没有肌肉，肚子上软绵绵的，哪里像运动的样子！
　　“怎么没有肌肉的！你好好看看！”
　　陆铭气不过，把拳头攥紧了，使劲把胳膊曲起来，指着上臂上凸起来的圆圆的一块儿，“这不是肌肉是什么？”
　　周栀撇撇嘴，“你那是写字练出来的吧！也能算肌肉？”
　　陆铭恨恨地瞪了周栀一眼，把碗盘端起来进了厨房。

　　马卡龙之所以那么贵，也是有贵的道理。完全没有面粉，杏仁粉、糖、蛋白三者组合在一起，制作起来失败率又那么高，同时具有吹弹可破美丽的外表和令人沉醉的口感，陆铭先咽了口口水，拿起一个绿色的来咬了一口，心里数着，两碗面，四碗面，六碗面......
　　周栀看得不可思议起来，有那么好吃吗？□□？如痴如醉？
　　他不信邪地拿出一个黄色的，咬了一口赶紧放了回去，齁人！
　　陆铭丝毫不介意把他剩下的那半块儿吃了下去，吃完喝口水，把盒子盖了起来，“这些明天再吃！”
　　周栀转过头，一只手状似不经意挡住了半边脸，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把手放了下来。
　　陆铭在旁边不以为然地哼一声，“你就没有特别钟爱的东西？看见就会热血沸腾浑身发软，眼睛里闪出星星？”
　　周栀想想，点点头，“有。哪天让你见识一下。”
　　“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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