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悠长

　　舞蹈室一片敞亮，秦筝拿出自己演出的长裙换上，又递给叶慎微一套新的舞蹈训练服，“试一试？”
　　“不了吧，我不会。”
　　“怎么不会，你以前也是跳过舞的，而且跳得比我好。”秦筝很是执着地把衣服推到她的身上。
　　“瞎说，肯定你跳得好。”
　　“好，你先换衣服去。”
　　叶慎微进更衣室换上了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
　　镜子中的女孩穿着黑色宽松的裤子和紧身上衣，纤细的肩膀，挺立的站姿，本能地收着臀部，向前微倾。

　　走出来后，秦筝眼神都亮了。

　　“还和以前一样。”秦筝望着叶慎微的眼睛说。
　　“不一样了，秦筝。”
　　两个人打闹着，随意地走了两个步子，以前学过的舞步好像还没有忘记。

　　秦筝做了一个起腰的动作，“你试试看，也许底子还在。”
　　叶慎微不太乐意，但也跟着趴下来，然后慢慢抬起上半身。
　　“胯部发力，然后慢一点，先是胸部。”
　　“我天……”
　　“很好，再是头部，一点点起来。”
　　叶慎微做得好好的，腰间突然跟闪到了一样的疼起来，做到半截的动作立刻垮了下来，身体朝左边斜过去，“不行了，底子都还给老师了，太疼了。”
　　秦筝一笑，“你说说你，真的是。”
　　叶慎微坐在地上，无奈地笑着，“你做起来是仙女，我做起来像一个海豹。”
　　“哈哈哈！”秦筝一边插着腰，一边捂着嘴乐。
　　“你当初跳得那么好，半路就放弃了，也不可惜。”
　　“我以为我自己喜欢的，后来发现了更喜欢的东西呀。你适合在舞台，我只是拿来娱乐。”
　　“瞎说……”秦筝一边低声反对，一边打开音乐，站在屋子的正中间。
　　两手交叉，放置脸前，伴着音乐的节奏，将手缓缓展开至身体两侧，一个大腋步，利落地扬起一只手臂，将身体重心沉到最低，再快速站好，一只手将裙摆高高扬起，一边随着裙子展开的方向转身。藏青色的裙子绽开，露出内里的深蓝色的百褶边，宛若一朵开得极艳丽的花朵。下腰，后空翻，身子轻巧如同燕子，没有一点拖泥带水。露出的白色的后背，肌肉绷紧着，纤细的双臂露出含蓄的力量。

　　音乐声戛然而止，秦筝随着最后一个音，整个人都趴倒在地上。本以为快结束了，又轻轻响起鼓槌的点击声，一点点如同雨打落在地面，越发清晰起来。
　　秦筝胯部用着力，慢慢起腰，两手自然垂落，捏着兰花掌，摆出一个顺风旗。音乐一点点高昂而缓慢起来，她如同一只开到极致的弓弦，将手落到眉间，伸出兰花指。双腿从身后转回到身前，站起，一只脚伸出，扭胯，双手从眉间缓缓拉开，一个推掌，轻柔又不失力道。再仰倒，旋转，右手往后拉去，身体随着倾斜，整个人落了下去，一个劈叉，贴着地面翻转一圈。古老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上古的低语，沉重又庄严。再站起，踮起脚尖，轻轻踢起一只腿，双手做出小五花，腿踢至额头的位置，再将重心随着那支腿落下，双臂轻轻垂落。整个人慢慢躺到在地下。裙摆凌乱地铺满地板，青色蓝色的漾开无端端的惹人难过。
　　音乐声散去，秦筝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叶慎微看不见她的脸，但感受到了无言而喻的忧伤。
　　“刚才的声音，好像没听过，不像是一般的乐器。”
　　“是编钟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
　　“对，很好听。”
　　过了好久，久到叶慎微腿都有些发麻，才听到秦筝带点颤抖的声音，“他……怎么样了？”
　　很清楚秦筝说的是谁，但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有那么一瞬间，叶慎微是想假装没听见的。但是眼前这个女孩，温柔又善良，从来不曾发怒，美好到舍不得去让她伤心。
　　很多年前的一次，她哭得像一个孩子，头发被汗沾湿在额头，断断续续的说不出话。一边红着眼睛，一边恨恨地盯着那个男孩子，最后也只是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满心的埋怨和怒气，最后都舍不得给他，只是留给自己。
　　“他……很好，希望你也好。”犹豫着，还是补上了后面的一句。
　　“是吗，他很好，原来他很好。”隐隐之间，带了点哭腔。
　　“秦筝，这么久了，你还是……”
　　“放不下。”
　　“是他欠了你，是他的错，秦筝，对不起。”
　　“他欠的我，为什么不还我。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故意招惹我！”秦筝嘶哑着声音，低低地吼着。
　　“秦筝……”
　　“糖糖，我讨厌他！”
　　舞蹈室内安安静静的，秦筝轻轻啜泣着。风吹进来，她坐起身，抹了把眼泪，红了眼眶，泪痕明显，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道：“刚音乐有点沉郁，所以一时没控制住，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叶慎微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别等了，放下吧。”
　　“我没等，早就放下了，放心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如果你放下了，为什么眼睛里都是泪水，看我的时候总是好像在看他，笑起来时都有化不开的难过。
　　“都是我的错，如果一开始我没有……那么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你没错，又干嘛要自责。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只是搭了座桥，但是让我难过的不是你啊。”
　　如果一开始，自己没有多事，他们不会有交集。
　　秦筝还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们心底里的女神，在舞台上无忧无虑地跳着最爱的舞蹈，穿着舞裙，沐浴在阳光之中，闻着花香，听着音乐，像两班不同方向的列车，行驶在人生的轨迹上，永远不会相遇。
　　秦筝那么好，好到即使现在还是心无芥蒂地把自己当朋友，而她只能看着秦筝在忘不掉的记忆中挣扎、难过，徘徊在得不到和已失去之间，明知潇洒转身离去才是最好的，却在一步一行之际，恋恋不舍地转头，看那个他是不是，转身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