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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你怎么来了。”男人看着眼前打着伞的女孩,眼睛里闪过一丝愕然。
“我来给你和谢叔送伞啊。”辛歌笑着摇了摇手里的伞。
贺瑞平缓缓放下举过头顶的外套,接过那把伞,忍不住又瞥了女孩一眼,有些别扭地道谢:“……这事儿办得还挺像个人。”
“哪里哪里。”辛歌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笑到一半才回过味儿来,这是夸奖吗,分明是骂人。
而贺瑞平已经转身走进了保安室,对老谢说:“走,回家了。”
老谢一脸呆愣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快就把伞拿来了?”
“501送来的。”贺瑞平淡淡地说。
老谢愣了秒,大脑才反应过来:“小辛啊?”
贺瑞平点头。
“哎你以后别501、501的叫小辛了,人家会不高兴的。”老谢用责怪的表情看着他。
“我管她高不高兴。”
在他心里,辛歌这个名字,已经有人用了。
**
两人回到家之后,意外地发现家里客厅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是……小辛干的吧?”老谢开口。
贺瑞平默了默,说:“应该不是。”
“你让刘姐过来了?”
贺瑞平摇头。
刘姐是他雇佣的一个家政阿姨,每周过来打扫一次,但是这几周她请假了,说是要回老家一趟。
“那不是小辛还能是谁?”老谢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道,“贺瑞平,你以后对人家姑娘态度还是放好一点吧。”
贺瑞平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觉不觉得她这段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老谢回想了一下最近辛歌的言行举止,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变化。”
原来的辛歌见到他从来不会打招呼,现在却亲热极了,一口一个谢叔,叫得他心里暖化了。
贺瑞平面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把老谢扶到沙发上坐下后,他走到玄关打开了门:“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啊?”
“对门。”
辛歌刚把雨伞放到阳台上去晾干,就听到门铃响了,慌慌忙忙地跑去开门,看到贺瑞平站在门口,立马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他一言不发,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经过了克制,但依然流露出了几丝琢磨不透的迷茫和烦躁。
辛歌被他看得一点一点窘迫起来,在心里暗自想着刚刚一起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不对劲了。
“客厅是你帮我打扫的?”他终于开口问。
啊……原来是这件事啊。辛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得出一个判断,他应该是不喜欢外人未经允许就动家里的东西,哪怕是为了打扫,便小声道歉:“是我……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
“啊?”辛歌有些迷茫。这句话听起来既像个问句,又像个肯定句,反正怪怪的。
贺瑞平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她,语气是忍无可忍的狠戾:“这些天你一直在说这句话,你平时哪儿有这么客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么喜欢道歉的人,他贺瑞平这辈子只认识一个,为什么她又突然冒出来凑这个热闹?
“我……”辛歌无措地想,她到底想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啊。而且,她又怎样了呢……如今的这个贺瑞平她一点都不熟悉。她知道他还是那个他,可他对待她的态度,真的快要超出她的应对能力了。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我,你原来那种表情呢?”贺瑞平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辛歌,看得她心里渐渐被惶恐所填满,“我本来打算帮你的,看在她的面子上——但是我可不可以请你,别再这么装模作样?”
他无法看着自己曾经无比讨厌的人身上开始一点一点出现他珍爱之人的影子——那很奇怪。就好像,你深知自己讨厌喝中药、喜欢喝可乐,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口中的中药慢慢变成了可乐的味道。你反复在心里诘问自己,中药怎么可能会是可乐的味道呢,虽然两者看起来都一样黑乎乎的。
记忆中的那个她,在他心里就是这个比喻当中的可乐,还是一罐绝版可乐,现在竟然被他一直以来所讨厌的中药偷走了味道。他心里除了对中药颇有微词以外,还开始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到底从何开始,讨厌的中药开始变得不对劲了,他努力回想着,觉得好像就是从她打电话来说家里有坏人的那晚开始的。
那晚她的眼神真的有着莫大的魔力,让他心里的回忆几乎是瞬间决堤,就如同此时此刻的她,低垂着头,小巧的鼻头微微泛着红,睫毛扑闪的频率,甚至鼻翼抽动的弧度都是贺瑞平所熟悉的那样。
辛歌眼眶一阵发热,舌尖用力抵住齿畔,告诉自己不要哭,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泪滴开始一颗一颗砸在她的脸颊上,滚烫而饱满。
装模作样这四个字,重重地击在她的心上。
她现在不知道该做谁了。寄居在别人的躯壳里,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她到底还要不要做自己?靓靓从精神层面上来说已经离世了,可这个世界上还是残留着她的痕迹,她的妈妈以及她接触过的那些人,都是通过这些痕迹来判断她、记住她的。
辛歌不忍心彻底抹去那些痕迹,那样对于靓靓来说太残忍了。可她也不愿意模仿那些原有的痕迹,那样对于她来说才是真正的装模作样。况且,连自己都成为不了,她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她要是满足于苟活的话,当初她也就不会自行了结,她想要以自己的方式真正地活着。
可现在看来,她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两全。
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
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那只散发着淡淡烟草味的手僵硬住,然后触电般地收了回去。
漫长的沉默过后,男人开口说:“请你忘了刚才我说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看着这样熟悉的泣容就无法自拔地心软了,还是看女孩子被自己说哭了良心发现感到内疚,当然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贺瑞平对待不熟的人就没有良心可言。总之他是道歉了,让步了:“是我误会你了……你的演技应该没这么好。”
“噗。”辛歌忍不住破涕为笑。
“笑了吧。”贺瑞平又嘚瑟起来,“你还是得笑,不能哭。”
一哭就像她。
可紧接着,辛歌又笑了,这次笑得比刚才认真,眼睛里本来还残留着未干的泪光,这一笑就跟满地的碎钻似的熠熠发光了起来:“听你的,以后不哭了。”
然后贺瑞平悲催地发现,501现在连笑也有她的影子了。
他原地暴走:“也不许笑!!”
“……”
“我开玩笑。”
辛歌方才忽上忽下的心情此刻终于趋近平稳,想起自己下午在他家看到的那个发.票,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最近问题真的好多。”贺瑞平也想善待她,可前提是她不惹他,所以他友情提示了一下,“你再这样我又得不耐烦了。”
“最后一个问题!”辛歌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问吧。”贺瑞平烦躁地撩了下头发。
得到允许后,辛歌高兴地从兜里掏出了那张发.票,指着上面的顾客名问他:“这是你的英文名吗?”
“这个怎么在你这儿啊?”贺瑞平随意地问了句,可能是因为他不在乎这么一张发.票,也就没多问,认真地回答起了她的问题,“这是我爱人帮我起的。”
辛歌愣住。
爱,人。她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如同上次她从他嘴里听到坏人二字时。
他的爱人是谁,他口中的坏人又是谁……十年到底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呢。这期间他经历了哪些事,哪些人,她统统无从得知。
可她又想起前些日子,老谢不是说过他没有爱人吗,便又开口确认:“是你……现在的爱人?”
闻言,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宁静的眼神望着她:“是的。不过她暂时离开了。”
暂时离开,那就表示还会回来。
辛歌笑了笑:“祝你们早日重逢。”
贺瑞平也笑了,笑里又是温柔又是苦涩:“也可以不重逢的,反正……我身边到处是她。”
Lawrence M.Krauss写过一句话,让他深谙物理之美。
他写:
你身体里的每一颗原子都来自于一个爆炸了的星球,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与右手来自不同的星球,这实在是我所知物理学中最富有诗意的事情——
你的一切都是星尘。
当年他看到这句话,立马兴高采烈地分享给她。她听后双眼发光,说这真的好浪漫,以后她一定不会选择土葬,而是火化。然后她的骨灰,会代替她环游世界。
所以在她死后,他尊重了她的选择。
他亲眼看着她的遗体被送进火化炉,脸上一直是干燥的,没有一丝泪痕。可当他站在野花馥郁的山岗上,将盒子里的她一把一把送给轻柔的山风时,眼睛终于开始一点一点泛起润泽。
最后他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盒子,心里默默地想,她好像,真的离开他了哦。
这样一想,他竟难过到泪流满面。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哭,却不是最后一次。
他伸出手,感受风穿过他指间,假装自己在抚摸她身体的某一部分,轻声念道:“Rip...in me.”
Rest in peace...
in me.
在我心中安息。
从那之后,他每年去她的坟墓上献一束花,花上的署名都是ripinme.
而这个词音译过来正好是瑞平,说来也算是一个美好的巧合。
他温柔地看着墓碑说,以我的名字祭奠你,浪漫吗。
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你不是喜欢浪漫吗,这可是我人生当中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情了。
他每次都在她的坟墓前说好多话。
他说,辛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喜欢你,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
他说,辛歌,每当我行走在很美的景色里,我都会想,要是身边同行的人是你就好了。
他说,辛歌,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有在变好呢,像你说的那样。人们对不同的包容度更高了,开始有满脸雀斑的模特了,开始有白癜风模特了,也开始有长胎记的模特了……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一定会让你每天都很开心。
2020年他说,辛歌,我快坚持不下去了。爸妈他们想抱孙子了。
然后那晚,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磕磕巴巴地问:“喂……是保安哥哥吗?”
平时他也就忍了,偏偏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这个讨厌鬼又来烦他。于是他不耐烦地问:“你跟谁俩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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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谁俩不耐烦呢?知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你的亲亲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