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尤里]再见莫斯科

作者:Phas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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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风雪旧城


      我对莫斯科的第一印象是风雪中的旧城,我跟在陌生的父亲身后走出机场,缓缓地呼出一口白气,然后在寒风中默默裹紧围巾。

      雪,大雪。

      从我到莫斯科起的第一天,这座城市好像一直在下雪。我只能被迫待在家里,与父亲坐在同一张沙发,面对同一个壁炉,却隔了一张坐垫的距离。

      半个月前,母亲死在大火里,半个月后,陌生的父亲将我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喜欢把我搂在怀里,这位温婉的东方女子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以及柔顺的头发。

      我最像她。

      上幼儿园之后,从别的小朋友口中我才得知,我应该有个爸爸的。

      那天我回到家,追问正在做饭的母亲,得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答案。唯一记得的,是母亲告诉我,父亲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

      当然,这是谎言。

      我六岁时上了小学,母亲开始给我报各种各样的培训班,小提琴、武术、舞蹈、素描,繁多的课程让隐隐冒出头的猜测压在心底。

      直到我十四岁那年的大火,高楼倒塌的场景如同世界末日,父亲如救世主一般出现拯救了我。

      可是好景不长,虚假的妄想经不起推敲。

      莫斯科的房子里,有另一张全家福。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甚至勾起一抹微笑,以绝对从容的姿态面对我的父亲与新的生命。

      “我该叫什么?”

      这个家里原本的人如何,我没有兴趣,只用知道我该是谁。

      父亲的声音像冬日里的醇酒,酝酿已久,毫不犹豫:“兰斯沃·安戈诺维奇。”

      ——死人的名字。

      我平静地想。

      原·兰斯沃和他的母亲娜塔莎赴往奈格力花滑训练基地的途中死于连环车祸,而我作为他的替代品,自然也被送进了那里。

      我在老师尴尬的声音里面无表情地自我介绍,接着热身时腿刚架上脚架就被绊了一腿,换冰鞋时发现鞋子坏了,吃午饭吃出蟑螂。

      原·兰斯沃是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我一边得出这个结论一边挑出蟑螂,也不管下午还有训练,背起书包打车回家。

      说来也真是新奇,竟遇见了传说中的校园暴力。

      “我冰鞋坏了。”我直接道。

      父亲看了我一眼,说自己拿钱去买,下次不准逃课。

      我没放在心上,还当着他的面多拿了两张大钞。

      刚出门,又下雪了。莫斯科的天气,永远跟我的活动挂钩。

      习以为常地耸耸肩,伞都懒得拿的我戴上帽子就走,反正商场直线距离也就100米。

      该说俄罗斯是个盛行花滑的国家吗,冰鞋专柜多到惊人。

      我耐心地听了一会儿介绍,选了一双穿着舒服也顺眼的。较短的纯黑鞋身,白色的羽翼自鞋面舒展到两侧,冰刀雪亮。

      付完钱,我又买了两套花滑需要的服装,别指望我穿原·兰斯沃剩下的。

      最后我走进超市,取下一把美工刀。平常用来削素描笔的刀用来削人不知效果如何。

      依旧戴着帽子漫步过落雪的街道,在路边随便买了个面包当作晚餐,剩下的钱用来买一张奈格力冰场的夜间两小时入场券。

      我不允许自己在明天的课程中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但说来也奇怪,或许是练过舞蹈的缘故,我可以轻易地站在冰面上,意念微动,身体便自己滑了起来。

      脑中播放着看过的视频,我学着视频中的人抬起双手,倒滑,横切一字,接着——跃起、旋转。

      后外点冰三周落地。

      虽然这个动作不算完美,落地的时候还是收住了。

      偌大的冰场,一盏灯亮在头顶,我仰头深呼一口气,张开双臂拥抱虚无。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推着我向前滑行,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知道该如何动作。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与生俱来。

      旋转,仿佛羽翼一般舒展,心中响起弗洛伊德的旋律,跃起,单腿向后卸去冲力,手指拂过冰面后骤然抬升接联合三周旋。

      完全的即兴表演,情感才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开始我还会留心回忆视频的内容,到了后半连动作在花滑里是否存在都不管了,只是舞蹈。

      回神后我大汗淋漓,慢悠悠滑到围栏边喘气,刚想起竟失策没带毛巾,下一秒一条绣着名字的毛巾就被递到我面前。

      我抬起头,入目的是一个长相俊美的俄国少年,他碧蓝的眼瞳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银色的长发高高扎成马尾。

      像个女的。我默默评价。

      不客气地接过毛巾,我用英语道谢。

      “不用谢。”他笑着说。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就算对花滑没有了解的人也认识的15岁新星,世界青少年花滑锦标赛金牌获得者。

      看着电视上的人在面前笑得嘴呈心型,我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都说俄罗斯人不喜欢笑,觉得爱笑的人太轻浮,父亲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维克托打破了我对俄国人的刻板印象。

      我将毛巾还给他,维克多张开手臂作出要抱上来的动作问:“你是奈格力俱乐部的吗,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若是其他人,我可以把他的话当作单纯的夸奖,但是维克多的话,我会感到疑惑。

      “我刚到莫斯科不久,第一次试滑。”

      维克多僵住了,冒了句我听不懂但一听就知道很惊讶的俄语。

      我平静地等他冷静下来,谁知他突然伸手,我躲闪不及被他捏住了下巴。

      在中国,对非好友动手动脚还不眨眼地盯着人看可是很失礼的事。

      所以我回敬维克多的是一记掐腰。

      维克多一蹦三尺高。

      我懒洋洋地搭在围栏上,挑着眉十分不良少年地瞧着他。

      难怪基地的训练没有晚班,因为夜晚是这个人的专场吧。

      “维克多,”我不见外地叫他名字,“我有点喜欢上花滑了,你能表演一场给我看吗?”

      我会这么问,因为我确定维克多不会拒绝。

      不出所料,少年果断地点了头。

      看维克多·尼基福罗夫表演是一种享受,他穿着半丝网设计的纯黑紧身衣,白发闪着微光,荡出优美的弧度,在冰场中自由得像只精灵,只见他腰部用力,后外点冰四周跳,连续步,阿克塞尔三周跳,舒展身体的空隙不忘回头来个wink。

      现场没有一丝声响,我却奇迹地从维克多的表演中听见了音乐,连同那些他心中雀跃的情绪也一并通过表演传给了我。

      紧身衣配合长发完美地展现了维克多的中性美,少年的色气极富冲击力与侵略性,可以想象他成年后的景象,该是一副多么华丽的光景。

      表演结束,维克多以我认识他他却不知道我为由,询问我的姓名。

      我沉默片刻,说出替代的名字:“兰斯沃·安戈诺维奇。”

      “那我以后就叫你兰瑟啦!”维克托一把抱上来。

      我表示并不想理这个自来熟的家伙。

      第二天,根据维克托的建议,我退出初学班改报高级班,再上一层就是职业选手了,而我暂且没有这个打算。

      我喜欢给自己留很多很多条路,因此愿意学各种东西,却不愿完全投入某一件事里去。

      维克多和我,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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