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终将为王

　　于是第二天，当虹村“状似无意”地在旁边对着空气说话时，正在看书的雾绘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真是的，不过是个校内排名赛而已，还找一大帮啦啦队，幼稚！”
　　雾绘：唔，这句话写得有点意思，感觉话里有话啊。
　　“哼，这种比赛有什么好看的，部长非要发什么邀请函，装模作样！”
　　雾绘：原来还有这种解读方式，人跟人之间的思维方式真是千差万别啊。
　　“唉，没办法，要是谁特别想去看的话，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同意……”
　　雾绘：这个观点我不怎么赞同呢，回去问问御槌老师的意见——不行，要是被他知道我在看这种不务正业的书，肯定要发脾气。
　　虹村气急，不管不顾地狠狠拍了拍她的桌子。
　　“好好听人说话啊！”
　　雾绘茫然地转头，“啊？什么？你在跟我说话？”
　　“是啊！所以雨宫……你怎么说？”
　　雾绘眨了眨自己无辜的大眼睛，歪了下头。希望这位奇怪的同桌能够自己意会到，她刚什么都没听见的事实。
　　“你——”
　　虹村崩溃地扑桌，疯狂地揉起了脑袋。在雾绘莫名的注视下，他终于认命，克服了自己的面子问题，趴在桌上冲她露出半张红透了的脸，磕磕巴巴地说：
　　“就、就明天我们部有比赛，你、你、你要来看吗？”

　　雾绘想都不想就准备拒绝，虹村像是防着这手一样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补了一句。
　　“其他人的同桌都去给他们加油，就、就我没有的话……”
　　“没有的话？”
　　“可能在部里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雾绘：……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每天都在想什么，说实话她没怎么研究过。不过有听说运动部确实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规定和特殊的内部秩序，其中有不少是踩在校规和霸凌边界上不怎么好定义的规则。
　　身为一个成熟的大人，雾绘觉得自己有责任监管在视线范围内出现的不良行为，维持良好的校园秩序。
　　她毕竟是青族的准族人嘛！
　　“在哪里？”
　　“啊？你、你答应了？”
　　“嗯，不能让你在部里过不下去。”

　　她、她、她信了！那话小学生都不会信吧？
　　雨宫这家伙看起来聪明，原来这么好骗的！
　　“噗——”
　　万万没想到自己胡诌出来的理由竟然真的说服了对方，虹村拼命捂住嘴，怕自己一个爆笑，自己唯一的啦啦队就飞了，登时憋了个包子脸出来。
　　雾绘完全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又问了一遍：“所以在哪里？”
　　“咳咳，明天下午在体育馆。”
　　“体育馆？”

　　从入校至今，她一次都未曾踏足过的地方。
　　理由也很单纯，不喜欢。
　　大概每一个像她这样根本无法从事任何体育活动的人，都不可避免对那种地方有些抵触，她只是抵触得更加彻底而已。
　　虹村不知道这些因由，以为雾绘在奇怪为什么他一个空手道部的比赛要在体育馆进行。
　　“因为比赛嘛，原本的道场太小了，观赛的人站不下，就向学生会申请了一天的使用权。”
　　他从抽屉里拿出攥了好半天的邀请函，递给雾绘。后者接过一看，这所谓的邀请函竟然是手工绘制的，还一本正经地写了时间地点和邀请词，正面画了两个正在比试的空手道选手——火柴人版。
　　原来现在的社团都是这种风格的吗？
　　只在书和纪录片里看到过社团的雾绘如是想。
　　“明天一定要来哦！”

　　根本不用虹村那么努力强调，答应过的事雾绘从不爽约。
　　虽然不喜欢体育馆，但不去这个选项压根就没在她的脑海里存在过。
　　她纠结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给人加油，具体应该做什么？

　　粗略回忆了一下看过的资料，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几个画面：
　　激烈的篮球场上，双方队员在哨声响起后去各自的休息区域修整，穿着清凉服装的美少女们举着花球成群结队地冲进场地，开始跳起了热辣的舞蹈……
　　恩，应该不是这个。
　　安静的毕业典礼上，校长念到了一个男生的名字。他努力挺直背脊走上台，对着一头白发的校长鞠躬，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证书。台下，看着他的母亲欣慰得热泪盈眶……
　　唔，理论上也不是这个。
　　昏暗的大厅，炫目的激光，热力沸腾的舞台，在台上声嘶力竭高吼的歌手，台下按着节拍一致挥舞的荧光棒和写着名字打着“”的手牌，时不时传来几声“XXX我爱你啊啊啊我死了”后被抬下去的观众……
　　这个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了？
　　比赛台上，两位选手光着上身，戴着厚厚的拳击手套，拳拳到肉，大汗淋漓。台下的观众疯狂地喊着“努力、加油、揍扁他、fxxk him”之类的字眼。在其中一人倒下再起不能后，对着胜利者疯狂欢呼……
　　啊，比赛，应该就是这个了。
　　虽然拳击跟空手道是不同的项目，但这种比赛应该差不多吧？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多做点准备才是。

　　于是到了第二天，放学铃一响，雾绘背着一个相对于她身高来说有点过大了的双肩包，有史以来第一次踏进了体育馆的大门。
　　刻画着白线的篮球场，分成红蓝两边的观众席，不怎么流通的空气……
　　跟资料里看到过的别无二致。
　　此时还有些早，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体育馆中间已经铺上减震用的比赛用板。三三两两还穿着校服的孩子散落在场边，似乎是跟她一样来观赛的人。
　　雾绘看了一圈，无视了那些仍旧聚集在场边的人，径直走到观众席上最显眼，也最能看清全场的位置坐下，将双肩包放在腿上抱好，等待比赛的开始。

　　十几分钟后，陆陆续续有不少观众走进体育馆，不过都选择挤在场边围城一圈，观众席上的雾绘仍旧是独一份。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她过于与众不同的外貌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但鉴于她那份美丽又过分异质，她面无表情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没人敢过来搭话。
　　虹村就是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下跟着部里的前辈们走进体育馆的。自然，顺着人群的视线，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自己的这位“好骗”的同桌。出乎他的意料，在跟他视线对上之后，那个一巴掌都打不出个屁来的雨宫雾绘竟然主动抬起胳膊，冲他晃了晃。
　　直到被前辈们拉到一边调侃，他都没搞明白对方今天是怎么突然就吃错了药的。
　　难道真的是怕他没人理睬，会被前辈们欺负吗？
　　稍微有点感动怎么回事……

　　“泽田君最棒！泽田君加油！”“啊啊啊泽田君看这边！”“泽田君打爆他！”
　　他的对面站着的，是空手道部的王牌——泽田鹰，曾经代表学校拿到过区赛的冠军。因为比他们这些学弟发育得更好，高高瘦瘦的个子，稍微长开了点的脸都比他们这帮包子脸小屁孩都更招女孩子喜欢。
　　这不，他一上场，体育馆里就响起了尖叫声。
　　可恶，长得壮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到了你那个年纪，肯定比你帅多了！
　　不服气的虹村撇了撇嘴，却又控制不住羡慕地去看场边那壮观的啦啦队伍。
　　啊啊真好啊，有后援团那么多女孩子给他加油，而自己就只有骗来的同桌……
　　雨宫同学坐得那么远，身体又不好，就算喊加油他也听不见吧。
　　就在虹村垂头丧气之时，一道平静到有些失真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虹村同学，fight！”
　　这句话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横扫全场，几乎所有人都吓得捂住耳朵，朝着噪音的来源——观众席看了过去。
　　而罪魁祸首仍旧毫无所觉，继续捧着那个比她脑袋还要大的喇叭，用着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的语气，棒读着：“虹村同学，最高！虹村同学，最强！虹村同学，加油！”
　　在全场人的目瞪口呆中，雾绘犹豫着停下来，低下了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打算继续的时候，她猛地站起来，帽子上突然亮起写着“虹村修造命”的灯牌，变幻着颜色。雾绘一手有节奏地甩着蓝色的荧光棒，一手拿着喇叭大喊起来：
　　“Come on，come on！虹村，Fxxk him！”
　　虹村：噗——
　　全场：……

　　“你知不知道你一战成名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叫到栉名老师的办公室喝茶了。不过似乎对方并不打算说教，而是真的叫她来喝茶的？栉名拿着几张照片，兴冲冲地展示给她看。
　　“这是……？”照片里，她正顶着灯牌帽，举着荧光棒和喇叭，在努力喊着什么。
　　“新闻部拍的照片，很清楚吧？他们来征求我的意见和你的同意，如果你愿意，你就是下周周刊的头版了。”
　　雾绘等了一会儿，有点纳闷地问：“不训我吗？”
　　她不明白，明明她做了错事，为什么老师不仅不生气，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样子？
　　“你自己还没有注意到吗？”他指了指照片，“你看你笑得多开心～”

　　她……笑了？
　　在被定格的画面里，在滑稽的灯牌帽、炫目的荧光棒和硕大的喇叭的遮掩下，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女孩轻轻地勾着嘴角，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前方。
　　跟那几张放在她书桌上的相片里一模一样的表情。

　　“啊，不过说脏话还是不行的，这点老师还是要说你的。下次不许再用那个词了，就是那个F开头的词，你知道的吧？”
　　雾绘没接话，只是愣愣地看着照片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剪影，嘴角慢慢垮了下去。
　　一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的栉名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话。
　　“我东西才准备到一半竟然被人抢先了，心情真是复杂啊。不过能看到雨宫同学你露出笑容，我就很欣慰啦哈哈哈。哎你是怎么想到搞出这么一身奇葩的——”
　　“老师。”雾绘突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话。
　　栉名顿了下，问：“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最终没能挣脱束缚，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哎等——雨宫同学？”
　　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校服的裙摆消失在门外，栉名挫败地收回手，重新看向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就像每一个他见过的同龄孩子那样快乐。
　　可为什么她现在又是这种反应？难道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

　　穿过热闹的走廊，将周围好奇的目光抛诸脑后，雾绘重新缩回属于自己的阴暗角落。
　　捂住耳朵不去听，闭上眼睛不去看，对，她就该待在这里。
　　在毁掉石板替羽张先生报仇之前，她不可以放纵自己。
　　不能忘记，雨宫雾绘。
　　这才是你活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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