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子毓

　　章三 忆往昔少年

　　小厮打扮的列家子玉，嬉皮笑脸地送走来人，立刻觉得悲怆如滚滚红尘般袭来。

　　四年未见，可言豫津还是言豫津，景睿还是景睿，两个不谙政事只赏风霁的风流少年、翩翩才俊，待她也如从前一般，只当她仍是那个潇洒来去，剑指所想的将门千金。殊不知已然物是人非，千疮百孔。

　　当年，十二岁。

　　当年，阿姊出嫁不过是从一个府邸搬过另一个府邸，阿耶出征不过是一次风光的远行，大哥从军不过是兵马殊荣的开端，二哥随战不过是一次沙场磨枪，阿娘卧床不过是一次小憩。

　　直到，阿姊随军远戍东海，至此难通书信，纵得一封也是英气飘零，深陷柴米。直到，阿娘日日卧床，父兄战事缠绵，府中再不见刀剑飒飒，只闻人叹如烟。

　　夏至，雷雨，转眼就要十三岁。

　　可是那夜，雨格外大，敲在屋檐场砖上，吞去母亲榻上的喃喃。大夫束手无策，偌大的堂屋只剩她一人。

　　就是那夜她送走了母亲，连带挥别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列子玉。

　　迎来了林毓，连带林毓所应该知道的所有秘密：九年前祁王谋逆，赤焰欲反，全数被歼于千里之外的梅岭。她的父兄，主帅林燮与少帅林殊，赤心忠骨被一场大火化为青烟，随风散尽。母亲将尚在大病中的小林毓提前封入棺材，停灵院中，提剑血溅玉阶。而后林氏上下株连，血漫苑庭。前一日被母亲逐出门去的嬷嬷趁夜摸回林家，只找到了棺椁里奄奄一息的小小姐，连夜带出府去。金陵城内业已宵禁，嬷嬷举目无亲，只好带着小小姐投靠林家故旧。

　　时是凛冬，列夫人只听到深夜有人擂门，开门看见一位老妪怀抱着一个小孩，扑上来将一枚赤焰的纹徽塞进她的手里。

　　从此列家就多了一个小小姐，列夫人对她百般庇佑，列将军更是捧若明珠。许她见识天大地大，江湖茫茫。要学骑射，就带去围猎，要闯江湖，就许她拜师学剑。习文练武，寒来暑往。

　　直到，一个母亲在将死之际交付另一个母亲的遗嘱。一封家书，一枚纹徽。

　　“吾女毓儿，见字如晤。母有三愿，一愿长安乐，二愿勿忘殇，三愿赴梅岭，代祭忠亡。”

　　大雨如注，泪如溃洪。

　　次日入殓，停灵山寺。父兄三月战归，子玉百日跪孝。百日跪灵，让从前无拘无束，天真烂漫的丫头子玉死了。

　　列子玉既已去了，林毓便要替她活，棺椁中求生，淌着林氏忠血。

　　缟素换下了红衣，静敛换下了张扬。列父无言，只带来了白衣，忠心无二，沉默无言的白衣。这是列家能给将行渐远的她的，最后一点依凭。

　　她女扮男装，长住寺院。跪周老先生为师，读塔寺藏书百牍，结南北往来仕贾为友，习江湖越女之武。她积淀，等待，直到东方既白。

　　琅琊美人榜非她所愿，但也是时候，让列子玉重生了。

　　悲坐镜前许久，她换下男装，除去缟素，取出殷红一套裙装，将“苏先生亲启”的手书交予白衣送出。拔下发簪，任三千青丝如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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