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子毓

作者:忆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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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四 许明淑


      章十四 许明淑

      (一)
      “接下来你作何打算?”出了密室,景琰在案前坐下。
      “子玉想要去探探那个侍女和许夫人的关系。”子玉坐下,为景琰摊纸研磨。
      这高墙之中多少人事,悄无声息地发生又悄无声息地散去,她即是局外人,亦是局中人。其实她心里隐隐觉得,她破不了这个死局,只是她不愿意一段幽魂散去,到头来不曾有人知道来过。

      小芝独居一室,在侍女中待遇应是上佳。屋里十分整洁,没有一丝匆匆离去的样子。如果许夫人来过,也许会看出端倪吧?
      子玉打开床边的一只木箱,是一只衣箱。压箱底的有几件华服,衣中裹了樟木片。是偷的么?应不是。有些年头了,若是窃取只怕早离了手。子玉细看,许夫人的针脚,重工满绣,心下一惊又默默放好。
      又打开旁边的一只小箧,面上也是旧衣服,可翻开上面薄薄的一层,下面是大半箱的绣品。手绢,香囊,还有更多不知作何用处的绣面。堆堆叠叠,竟攒了大半箱子。
      子玉突然触碰到了细碎的碳丝。

      “哎呀!夫人花了那么大力气绣的,怎么就烧了?”小芝进门查看炉火灯烛,看见炭盆上明灭忽闪,也顾不得火炭灼手,上来就将绣面从火中抢出,用手拍灭,末了才想起烫手,用力甩手呵气。
      “绣完了也无人赏看,留与不留有何区别?”许夫人冷言冷语。
      “我赏看啊!”小芝下意识地答道,立刻却又觉得逾矩,低下头。
      “你?”你赏看有什么用啊。不过是讨好恭维罢了。“算了,你要便拿去吧。”世事薄凉,他人冷热逢迎,许明淑早就看淡了。刺绣曾是她唯一的慰藉。毕竟在什么都压人一头的姐姐面前,刺绣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难得能让爹爹多看一眼的东西。可他随即总是摇头。
      爹爹在官场不得意,乘着祖上的荫庇却终无进益,兄弟们无才也四散寻不到什么出路。所以这位三品闲官就指望着女儿们凤栖高枝,好让家族乘势而起。可大女儿金枝玉叶脾性高,千挑万选待嫁闺中竟至徐娘半老,二女儿不知怎么入了陛下的眼指给了最落魄的皇子做妾,这么多年也无一儿半女。
      许明淑出嫁的时候不是没希望过能遇到一个诚心相待之人,过上至少举案齐眉的日子。但她很快失望地发现,自己是那桩旧案的一部分,成为梗在他心中一根无法挑出的刺,她的存在就让他痛苦。
      她不再努力与他亲近,因为不想看他假装友善的样子。太累了。每个人都是这样。
      小芝是第一个这么真诚与她说话的人。从前在许府中是她不愿与人交谈,如今却是真正的无人可谈。
      她有点喜欢小芝。因为她的真诚随性吧。她见过太多的虚伪,对真诚才会像飞蛾扑火。
      她们话渐多了,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聊从前旧事,聊市井传说。也常一同做针线,她绣她的绣面,她做她的衣裳物什。花鸟鱼虫,山川河流。有时格外满意的绣品就裱进屏风,摆上一阵绣了新的,再换掉。绣品做完了她总是一并给了小芝,小芝说替她收着,其实她一直也没再见过。不过她想,拿去换钱也是好的,至少也比白白烧了的好。她出身权贵却又无权无势,小芝如此待她,她早已视她如亲。能给她留几个体己钱也是好的。

      子玉看着一箱的绣品,针脚细密,形案灵动,随便拎出一件就是一等一的上品。这么许许多多,多少心血和光阴,都给了她,而她又多少年如一日小心保管。都说世态炎凉,却又深沉至此。子玉忍不住想,如果红袖招永远不启用这条暗线,两人是否会相持到老。
      在箱底,有一只木匣。子玉将它抽出打开。一幅异域江山图,“故乡”二字赫然在侧。还是许夫人的针法。
      她早就知道她是滑族人!
      所以是她一直包容她的身世,甚至帮她隐藏身份;还是她到底没有以诚相待,袒露她的真实目的?她若知道,该是作何反应?
      子玉攥起这一幅绣面就起身去找景琰,她之前一直坚信许夫人并未牵涉其中,如今看来只怕难料。她本不相信什么除恶务尽,但事已至此,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揣度人心,她想不明白了。

      (二)
      今早醒来就觉着不一样。故友不再,空余信笺。
      “忽得家信,回乡扶灵。此去匆忙,万望保重。”
      人生而各有殊途,分别之日不可强留。明淑明白这个道理,但纵有十万火急,她也断不会相信小芝会不辞而别。
      她问了管家,说是确实连夜离开了,由头和信里一样。
      可是谁离开会凭空消失一样,事物依旧,人却不再。
      许氏坐在绣架前,素锦落针,终是绣了错错了拆,反反复复,断了经纬,没了绣头儿。
      她出门看花。院里香花已残,炎夏里,尽是残花败柳,无人相怜。只有池中一涛盛荷,开得热闹绚烂。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列子玉。前花已残可是后花犹盛。她从前也羡慕过别人,家室好,命数好,这些都是她没有的。可如今不羡慕了,她认了。可是看见列子玉,她多年未见波澜的心境有了起伏。她见到了一个真真把命数捏在自己手里的女子。她也曾希望自己能在男子面前不卑不亢,而不是低眉下眼地做个附庸。但也只是想想罢了,没有资本,拿什么平起平坐。
      所以她见到列子玉,想到的第一个是,原来真真有这样的人,原来该是这个样子。
      她有些想要接近她。和当初小芝说的那种不一样,无关靖王。她只是想知道她会不会是一道光。
      她正想着,就看见一道人影从偏院中走出,手里攥着一张绣面。是列子玉,是故乡。
      她想起从前聊过的话,小芝说她的家乡在西南,她的父兄族人尽数战死,她的姐妹姑婶尽数归梁。她早知道她是滑族人的。
      她又想到这些天来小芝的反常,小芝不常关心那些事情的,许氏从不提靖王,她也从不关心前院,但是为什么,她又突然极力建议她多去见靖王,极力找机会多在前院走动。
      她明白了,这些事情放在一起就明白了。小芝该是利用了她,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情,然后被列子玉除去了。如今她找到了绣面,知道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中的牵连,接下来,就该到她了。
      她猛然驻足转身,倚在廊柱上。
      造化弄人,她刚看到希望就告诉她这希望该把她拖进更深的深渊。上一次是萧景琰,这一次是列子玉。她从未想过与她为敌,可如今看来,她逃不过了。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内,阖上门。她从晌午坐到了夜傍,等着来人兴师问罪。没有。
      只是,王府的运转还在它自己的轨道上幽幽向前,全然忘记了院角里还住着这么一个人。
      兴许不会来了吧。
      她该有逃生的庆幸么?可是日子又该如何继续?
      她又是生死无念的一个人了。一天就把一辈子过完了,一切都无可期待。

      (三)
      “来人呐!救人啊!夫人落水了!”晚间,列子玉与靖王在书房同坐时,耳中灌进这么一句,登时惊立而起,来不及思考就大吼一声,“白衣快去!”一道白色身影就从门外闪过,一路开山劈海应声而去。
      子玉跟着景琰循声赶到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白衣把人捞了出来,平放在地上。仆役们围了一圈,却终也无人上前。子玉向她走去,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道,“死了。”白衣说。
      列子玉愣了许久,才缓缓地跪到地上。景琰一惊。
      事情发生地太快,列子玉还没有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草草走向最悲哀的结局。
      她知道许夫人心里苦,她也知道她绝不是助纣为虐之人。她还想过要怎么劝景琰对许夫人好一点,怎么日后与她做做伴。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找她,她就决然离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景琰喝问跟在一旁失了魂的丫鬟。
      “回殿下,刚刚走到露台上,夫人失足掉下去了...”
      “好好地怎么会掉下去?!”
      列子玉不想听他们吵,她弯腰胡乱地将她湿漉漉的衣袖裙摆拢起,她泪眼朦胧已然看不清东西。“白衣帮我...”她抱不动,开口却已带着哭腔。
      “我来。”景琰把白衣挡开,绕到她身前拦腰抱起许氏,列子玉在旁边跟着景琰,一路跟到卧房中在榻上放好。
      “你出去吧。”列子玉头也不抬地说。白衣立刻转身而出,景琰不动。
      “你没事吧...”
      “你快点出去啊!”列子玉终于泪如溃洪,转身吼他。
      景琰愣在原地,白衣反身把他拖了出去。
      列子玉跪坐在榻旁,望着榻上人,兀自空悲许久。
      月光清冷,映得阖室寒凉,人面凄白。
      许久,才勉强有了一丝力气,起身给许夫人整理遗容。她为她阖了眼,换上白色的曲裾深衣,开始一点一点地沾干榻上人的头发。
      她双手交叠,干干净净,平平静静地,如同深寐一般。
      她给她绾一团素髻,插上从妆镜前挑出一朵银花的发簪。
      “许嫂嫂,子玉只能送到这儿了...”说完又是泪如泉涌。

      门外有人叩门,列子玉赶紧一抹眼泪,想起刚刚将靖王赶出去的事情。赶忙起身开门,“子玉失态了,请殿下恕罪。”她开开门却立一旁道。
      看着萧景琰走进房来定在榻子前,列子玉再一次觉得几近崩溃,掩着面就跑出门外。萧景琰心下一悸,也转身追了出去,没跑几步就看见她拐到屋侧倚着墙抱头抽噎。
      头顶黑云如盖,景琰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良久,抽噎声才断断续续地消失。
      “哭好了么,哭好了去苏宅。”

      (四)
      列子玉垂头跟着萧景琰走下密道,只是走到地下的那个联通两宅的暗室中景琰便止步了,拂摆在那小几前坐下。“坐吧。”
      子玉依言提裙坐好。
      “我刚刚查问过了,侍女们说,确实是失足落水的。”景琰拧着眉头,脸色阴沉说道,“她好像知道了红袖招的事情,新顶替的贴身婢女听到过她的自艾。”
      列子玉眼神略略闪动,“我没告诉过她。”语气清冷,鼻音浓重。
      “我知道。”景琰说,抬起眼不解而忧虑地望着她,“所以你为什么难过?”
      列子玉抬眼望着石墙上的炬火,“你说,高墙后的生活都是这样的么?”她幽幽地说,“我姐姐就是这样的,许夫人也是。”
      景琰不解。
      “你知道么,我从前觉得,我姐姐出嫁,是她这一生的悲凉的开始,后来我才知道,她过的生活,原来为全天下那么多女子所羡慕。”子玉转过头,假装轻松地抿嘴一笑,泪水却在眼眶中再兜不住,挂下脸来。
      “我从前去过妓院,”子玉忍不住自嘲一笑,“当然我是去捧人的。
      “我在那里认识了不少姐姐妹妹,她们有的是家道中落,阖家女眷入了奴籍,有的,生下来就是为了长大挂出去争头牌。还有更多的,被父兄,夫君,同乡,竹马,亲手送进楼里。”
      “她们跟我说,女孩子长大不容易,嫁一个好人家更难。”列子玉飞快地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可是嫁了好人家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是......”她哽咽住,低头把脸埋在掌中。
      “你知道姐姐她原来有多爱笑吗?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事儿能让她皱眉头的。”列子玉梗着声音说,“可是她嫁了人之后就从来没有再笑过了...我问她...”列子玉抽噎地说不出话来,景琰越过几台用手握住她的肩膀。
      “我问她你过得好不好,她从来不回答我...”子玉胡乱地自己用袖子擦鼻涕,“她...她年前开始生病,到现在都不见好...
      “她以前从不生病的......”
      “你别......”景琰起身挪到跟前拿自己的袖子给她擦鼻涕。
      “你...你说...她会不会像许夫人一样,撑不下去就...就走了...”
      “不会的,不会的。”萧景琰其实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还是先捡着好听的安慰她来。
      “她现在...现在在东海随军,我都害怕...害怕真有那一天...我连送...送都送不了...”列子玉抽泣地一噎一噎的。“所以我想...如果许夫人能有我来...我来送葬...是不是姐姐,也能...”
      “别说了,姐姐不会的有事的。”景琰拧着眉头。
      “如果将来我也这样死了,你一定来认真地葬我好吗?”列子玉拉住他的手说。“你记着我来过,你记着我不甘心,你记着...”
      景琰突然把她的手攥进掌心,循着视线望尽她的眼睛。“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列子玉一愣,突然觉得他的眼神灼人。她原先当他如姐姐妹妹一般的人,便脱口说了这许多的话,但是他刚刚的眼神,恍然将她刺醒。
      抽手挣开他的双手,她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
      “我不会死的。”
      想想又补了一句,
      “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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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景琰又应该有什么情绪
    景琰的或许不会写了 在这里直接说吧(写了我再删掉好了)
    我觉得 对于萧景琰这种至情至性之人 纲常道义在他这里太轻了
    许明淑虽然是他的发妻 但他们之间连最起码的相互欣赏都做不到 景琰到头来最多可能是可怜她 所以相比于列子玉 他是比较淡默的
    我觉得在剧里面 景琰对他的父皇 也是这种情感 他敬他不过是因为该敬 多一分一毫的情感都不愿意有
    所以对于萧景琰 我觉得许明淑就是暴露他性格缺陷的一个人 他看重的人 掏心掏肺 他看不中的 哪怕因为误会 偏见 就也真的是冷酷无情
    这一点 我私心没有在这里展开写 对不起死去的明淑(鞠躬致歉)
    也许以后会再写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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