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智

　　她的震惊大约是被当成了震慑。

　　所以倒霉蛋们都像锯嘴的葫芦一样，憋着不出声。鲜血顺着他们扭曲弯折的胳膊往下淌，将地面浸湿，染成深沉的黑红，像朵朵腥味的花。

　　千叶纱一脚踩溅出湿腻的血。

　　她拳头捏得咯吱响，一字一顿地问道：“我问你们，羊之王是谁？”

　　“是中原大人！”

　　他们的牙齿被打落了好几颗，喊出来的声音含糊不清。

　　但千叶纱听得清楚。

　　那些文字撞在她鼓膜上，耳神经瑟瑟地颤抖着，像被撩拨的琴弦，泠泠的乐声丝缕缠绕，包裹整颗心脏，让她只能茫然地喃喃道：“中也，他……是羊之王？！”

　　她愣愣地后退，坐在青苔斑斑的石块上。

　　“居然是中也……”

　　难怪她在贫民窟蹲守了这么多年，愣是没等到，原来羊之王早被她拎回家了。

　　千叶纱一脚将蠢蠢欲动的倒霉蛋们踩进泥土里。她仰头看着这片荒芜的天空，这片纯澈和湛蓝，似乎倒映着贫瘠的镭钵街，也倒映着她愚蠢的脸。

　　“所以我说啊，＇羊之王＇这个称号到底怎么来的？”

　　倒霉蛋们都没说话。

　　千叶纱叹了口气：“我最讨厌两种事，贩卖人口和贩卖毒/品。所以呢，老老实实说出来，我还能让你们痛快点。”

　　她一点一点捏碎一根手指。

　　剧烈又绵密的疼痛让他只能张着嘴，嗬嗬地发出无力的喘息，像大嘴蛙。

　　“……我说。”

　　明明知道下场会更惨，但被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男人无视身后同伴的嚎叫，虚弱地说道：“我们作为＇羊＇，被中原大人庇护着，所以认他为王。”

　　“你们想要杀死你们的王？”千叶纱皱着眉，“你们是疯了吗？”

　　倒霉蛋们瑟缩着不敢说话。

　　“谁动的手？”千叶纱伸手，掐住他的脖颈，一点点收紧，她的指尖冰凉，像死神的镰刀缓缓收割灵魂。

　　比疼痛更折磨人的是恐惧。

　　整个镭钵街安静得只能听见平缓的呼吸声和哒哒的脚步声。

　　千叶纱身子微微一僵。

　　“不是他们。”

　　千叶纱仰头看向身侧站停的人，下意识地露出甜甜的笑容，圆圆的眼睛盈满潋滟笑意，“中也。”

　　中原中也有点别扭地避开她的视线：“嗯。”

　　他转而看向这群凄惨的家伙，眼神平静，淡淡地说道：“不是他们，当初动手的人已经死了。”

　　“也是，”千叶纱扯着嘴角冷笑道，“废物是活不久的。”

　　中原中也没有应声。

　　千叶纱缓缓起身。她顺手扯烂了这些倒霉蛋的衣服，灵活地编成了粗粗的绳子，然后将他们紧紧地捆起来，被折断的骨头又被暴力对待，疼得他们面目狰狞、眼瞳涣散，嘴里不住念叨着“我错了”。

　　“这是？”

　　千叶纱看中原中也满脸疑惑。

　　“啊，我忘了，”她撕扯下睡衣的边缘，手指蹁跹，像娇美的白蝴蝶灵动地飞舞，略显稚嫩的粉布条便缠绕交错，被编织成可爱的平安结，“怎么能忘了中也的这一份呢！”

　　她言笑晏晏地将平安结系在中原中也的袖口。

　　还顺手抚平了他衣襟的褶皱。

　　“好了。”

　　中原中也愣了半晌，他看着千叶纱这一系列自然娴熟的动作，看着袖口摇晃的粉嫩可爱的平安结，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说道：“谢谢。”

　　千叶纱也愣了下。

　　她很淡定地转身，然后表情顿时变得狰狞：可恶！忘了中也是攻略目标！

　　她狰狞的表情吓得这群倒霉蛋瑟瑟发抖，他们的鲜血鼓涌着，将布绳染成深沉秾艳的黑红，然后又染在千叶纱的手心。

　　千叶纱嫌弃地啧了一声。

　　她轻松地拖着这群家伙，往镭钵街外走。

　　“你要带他们去哪？”

　　“警局。”

　　“什么？！”

　　“中也，他们不是好人，”千叶纱抿了抿嘴唇，“我可以原谅他们曾经对你的背叛，但我不能放任一群人贩子在外面逍遥自在。毕竟，我还能见到中也，可是很多人已经见不到他们爱的人。镭钵街贫瘠、混乱，但它不是法外之地，也不能成为法外之地。”

　　千叶纱努力让她的嗓音变得甜美，但实际上她只是语调变轻了，更像在描绘一个美好天真的童话。

　　中原中也皱眉道：“你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那又怎样。中也，不管是谁，都有热爱家乡的资格，不管他是不是好人，”千叶纱缓缓走近中原中也，静静地看着他蓝汪汪的、宝石般的眼睛，“中也，抱歉。”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将这群渣滓往外拖。

　　中原中也的身上浮现了一层薄薄的黑红光芒，像极了地面干涸的血渍。缀在他衣袖上的平安结也被束缚，不再快乐轻灵地摇晃，沉沉地贴着他的手。

　　他看着千叶纱的背影。

　　她小小的、瘦瘦的，如瀑的黑发勾出若隐若现的蝴蝶骨，白皙的手腕纤细……但她的后背却笔挺，像永不会弯折似的。

　　他总觉得千叶纱跟boss很像。

　　——不顾一切。

　　奴隶……吗？

　　……

　　千叶纱走着走着就后悔了。

　　她刚才应该直接弄傻这群人渣的，也不会跟中也吵架——怪她过于遵纪守法。

　　她正懊恼着，便觉得手上一轻，重力托着这群人，氤氲着的黑红光芒混着夕阳余晖，倒像斑斓的极光。

　　一张手帕递到她的眼前。

　　“擦擦手心。”

　　千叶纱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接过手帕，眉眼弯弯：“谢谢中也！”

　　她的笑容过于明媚璀璨。

　　中原中也反倒有些别扭，毕竟他肩负着“监视”的任务，而且千叶纱确实强到离谱。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千叶纱的武力值高到离谱呢……

　　——因为他和千叶纱打起来了。

　　这是个忧伤的故事。

　　他们把这群家伙打包送进警局后，千叶纱不知怎的就谈到了“理想型”的问题。

　　中原中也有点害羞，他耳朵下晕染着薄薄的红晕，像一抹柔软嫣然的胭脂。他咳嗽了两声，低声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大概会喜欢温柔一点、善良一点的女孩。”

　　“温柔，善良？”

　　千叶纱得意地摇头晃脑。

　　她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

　　温柔善良的港口Mafia首领千叶纱刻意放柔嗓音：“那么中也觉得我怎么样呢？”

　　中原中也愣了下：“你很好。”

　　千叶纱高兴地一拍手：“太好了！”

　　她喜笑颜开，追逐着中原中也的披风，凑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额头，“那中也觉得我好在哪里？”

　　她满心欢喜，满眼期待。

　　他们认识不到一天。

　　……到底多在乎这个弟弟，才会这么高兴地期待着每个世界的他。

　　中原中也心头一软，看向千叶纱。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前，我只在红叶姐身上看到过很美丽的光芒，现在，我在你身上也看到了，坚韧、强大，不愧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港口Mafia首领。”

　　千叶纱：“……”

　　她没等到那两个词。

　　于是她又觍着脸问：“那我善良吗？”

　　中原中也的视线缓缓移到她沾满鲜血的手上，他的表情有点微妙。

　　千叶纱脸一僵，她艰难地笑道：“好，那，我不温柔吗？！”

　　从喉间挤出来的问句掷地有声。

　　中原中也：“……”

　　千叶纱缓缓低下脑袋：“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好！小！子！”

　　中原中也浑身汗毛倒竖。

　　然后破风的拳头呼啸而来，又快又近，猝不及防，狠狠地将他锤进土里。

　　“千叶纱！你……”

　　咚——

　　千叶纱收回拳头，盘腿坐在地上。

　　她露出友好的微笑，然后咆哮道：“叫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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