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蛊

作者:白云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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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霉的兔子


      谢罗依在一时的新奇后立刻冷静下来,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他这是在炫耀,炫耀武力值。他已经不满足在感情上让她屈服,现在还要让她在武力上屈服。

      真是咄咄逼人的心思。

      她不高兴,澹台成德很快就察觉出来:“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坚定内心,站在我身边。”

      谢罗依刚张了张嘴,澹台成德又道:“历朝历代没有一个骑墙者能落个好下场的。”

      这还不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谷中马蹄纷纷,尘土飞扬,这些甲兵不同于普通的王府家丁,装备和招式皆像极了正规军。

      谢罗依竖眉咬牙道:“你这是在谋反!”

      澹台成德冷哼道:“你为陛下做事不会不知道他想杀我很久了吧。”

      谢罗依哑然,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

      “是的。”他直言不讳,“陛下也早就准备好了。”

      谢罗依手脚冰凉,无力地辩解道:“他只是监视你。”

      澹台成德道:“他只是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

      谢罗依奇道:“他想要什么?”

      澹台成德道:“名正言顺的证据。”

      “什么叫名正言顺?”她有些不解,歪着头想,头一次听说证据还有名正言顺的?

      澹台成德冷笑了两声:“有些事知道得太清楚对你没好处。”

      可是不知道,她心里头更着急。不过她懂察言观色,知道澹台成德现在不想说,再逼下去也没意思。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可说。

      望着苍茫的夜色,她想到了澹台上寻,即便他做了皇帝后变得刚愎自用残忍无情,但在谢罗依心里,仍然还有那个孤僻又郁郁寡欢的少年,而那时她是个失去母亲,在家不受待见的大小姐,两人同病相怜,相互取暖。

      她在皇宫外的墙角等他溜出来玩,他教她骑马带她爬山,摘树上的酸果子给她解渴;他说等长大了就向父皇求旨,要娶她为妻;她说她不要待在京都,要他陪她去北方或者江南,他犹豫了,他们关于这个话题至此后就默契地戛然而止,但他们之间却并没有因此而生疏,两个少年人依旧会偷偷溜出去玩,直到先皇驾崩,一夜之间,他们好像就长大了。

      陷入回忆里的她神情有些缥缈,澹台成德看了她一眼,道:“对于秘密而言,能分享的都算不上真正的秘密,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而已。”

      谢罗依指着谷中甲兵道:“这么说你是想让我知道你的秘密喽。”

      “我在你面前已没有真正的秘密。”他拉起她的手,诚挚地道,“只因那件事关系到他,并不只是我一人的缘故,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

      望着他的眼睛,谢罗依心里暗暗琢磨,他如此坦诚,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摊在自己眼前,如果自己说出去了,就算他不杀她,他手下的那些甲兵们也会将她碎尸万段,所以他今天把她带来,就是为了让她正式加入他们,永远也别想撇清关系。

      好狠的心机啊。

      她还想再努力一把:“或许是你们兄弟间有误会。”

      澹台成德笑了:“自他登基以来做了些什么,你不知道吗?”

      自澹台上寻登基后短短几年来看,除了去年轰轰烈烈开始最后以贬谪大批官员结束,折腾了大半年的圣历新政外,就是尊宠內侍西群山、扶植金吾卫和虞信卫、兄弟相残,严施酷吏,朝野内外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谢罗依叹了口气:“他的苦衷我们外人理解不了。”

      澹台成德道:“人在世上,谁无苦衷。他的苦衷,伤害了别人。”

      她见他眼眶红了,情不自禁地去捏了捏他的手,道:“我知道他不好,可他毕竟是你的兄弟……”

      话还没说完,澹台成德止住她的话:“你现在该多想想自己。”

      他抬手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发:“好好的女孩子,别跟邹进那只老狐狸学。”

      谢罗依被噎住,原来她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我,那个,只是……”语言组织来组织去,能言善辩的她竟说不好一句话。

      “我不勉强你。”澹台成德笑得越发温柔,“不管你如何选择,我总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对她信誓旦旦,她倒不忍再打击他,就连劝说都显得十分苍白。

      “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谢罗依到底跟在谢运身边许多年,该有的敏感度还是少不了的,“但你也知道,我虽向着你,可谢府上下百余口人,我不能拿他们的命冒险。”

      澹台成德点点头:“他许你什么了?”

      谢罗依心想,这是从感情过度到利益了呀,不知为何,她不想说。

      “让我猜猜。”他思付片刻,“与白月族有关?”

      她抿了抿唇,这人总能一击即中。当初和澹台上寻密谈时他也问过同样的话,只是当她说出要为母族人翻案时,澹台上寻沉默了许久才说,你不如换个对自己有益的。她坚持认为,只有母亲得到昭雪,族人摆脱了乱臣贼子的名号,结束世代流放劳役,她才算真的受益,她才能真的好起来。

      “你一定认为很可笑吧?”她自嘲地笑了笑。

      “并不可笑。”他眼中闪着光,坚定地道,“你也不必觉得自己背叛了他,他既是帝王,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公道本就是人君所为,不该成为交易。若他一味偏听偏信,有识之士又怎肯择其而栖,参赞朝政,保卫国家呢。”

      谢罗依想起澹台上寻虽然答应了她,但也只是答应而已,就连她的表姐妹们仍被关押着,她想去看看她们都不能。

      澹台成德继续道:“他登基以来纵容西党权势滔天,如今弄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田地,很多事的决断绝已不是他一人能说了算的,他许你的是否是南柯一梦,你可要心中有数。”

      谢罗依道:“你的意思是,西群山会阻拦?”

      “白月族平反与他有什么好处?”澹台成德一针见血,“不如像现在,白月一带所有的赋税对西党而言怎么着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谢罗依沉吟半晌:“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澹台成德狡猾地勾起唇角:“谢大人和西群山关系和睦。”

      “快别说了。”她挥挥手,刚要再说下去,突然惊觉再说就把自己父亲给卖了,谢家和西群山是典型的貌合心不合,这点可不值得大肆张扬。

      “殿下,火纸已捉住!”

      两人聊到一半,已有虬髯大汉高高举起火纸,胜利的一方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火纸的亮光已经暗了许多,那只可怜的兔子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搭耸着脑袋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获胜的是红色盔缨的一方,而他们的对手蓝色盔缨却垂头丧气,军中死气沉沉。

      “很好。”澹台成德点点头,“最近红队的胜率很高。”

      他眸子一动,转向虬髯大汉道:“吴悔,你作为蓝队的指导,也输给了李环。”

      虬髯大汉吴悔垂首:“臣有愧。”他虽话不多,却能感受到他深深的自责。

      澹台成德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仍士气低迷的蓝队道:“输的总要有惩罚。今日本王决定改一改规则,让本王的王妃来定。”

      底下一阵骚动,谢罗依也震惊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喜欢打太极,不喜欢得罪人。

      齐刷刷的目光聚焦过来,谢罗依想躲也躲不掉,她只能硬着头皮恭敬地对澹台成德道:“妾身只是一介妇人,如何能定得了众位勇士的惩处?”

      她这番话说出了场下大部分人的心情,一个女人能懂得了什么。

      澹台成德却微笑地握住她的手:“你我夫妇一体,你就代表本王。”

      他投来鼓励的目光,她却别过头去,心想这家伙又要以美色相诱了。

      见她不言不语,澹台成德故意贴着她的脖颈道:“别怕,随便说说,我给你撑腰。”

      这分明就是要将她彻底拉下水,他们是一伙的,他是山大王,她就是他的压寨夫人,以后也休想脱了干系。

      谢罗依打定主意不能得罪这些杀红了眼又来路不明的死士们,脑中飞快地转着,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妾身就大胆地说一说,不足之处还请殿下不要笑话。”

      澹台成德颔首:“你说。”

      她问吴悔道:“大人手中的火纸现在是死是活?”

      吴悔一愣,道:“当然是活着,如果死了,这场比赛就没有赢家。”

      谢罗依道:“虽然活着却也奄奄一息对吗?”

      吴悔不知她是何用意,点头称是。

      谢罗依转身对澹台成德道:“妾身认为这场比赛没有赢家。既然没有赢家自然也没有输家,更没有惩罚。”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这看似在为输的一方推脱惩罚,实则是对付出努力赢得比赛一方的贬低,而输掉比赛的一方也不会因此感激她,一群热血汉子谁愿意躲在女人的庇佑下?

      澹台成德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丫头看着机灵,但其实缺乏经验啊。他飞速地思考着该如何为她善后。

      面对底下的哗然,谢罗依不以为意,冷笑着道:“漠视生命谈何输赢?火纸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在你们的铁蹄下拼命求生。兔子如此人亦如此,若有一天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像这只兔子一样,任人宰割,你们还会说出谁输谁赢的风凉话吗?”

      抗议之声越来越响,有人喊道:“王妃这是妇人之仁!”

      谢罗依毫不畏惧,朗声道:“仁义之师,方可伐无道之主!”

      这话明摆着挑衅澹台成德,吴悔沉下脸来,将火纸甩在地上,按住腰间的剑。众将士见他这样,都噤声。

      有人拍手而来,不怀好意地煽风点火:“看来王妃是在质疑殿下非仁义之师,而今上非无道之主喽?”

      就是这个意思,谢罗依坦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李环,又感到背后森冷的目光,她今天当众拆了澹台成德的台,说不定一会儿他就会将自己拎起来,从这石壁上摔下去,如那只倒霉的兔子一样。

      “本王认为王妃并不是这个意思。”澹台成德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道,“今上除了残害手足外,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百姓的事。也就是说这是家事,非要扯上江山社稷,反而更像胡乱找理由的乱臣贼子。”

      “殿下错了。”吴悔也够耿直,“今上对西群山言听计从,朝廷政令、官员调配皆出自侍中。虞信卫、羽林军已成为西贼家犬,就连西北军防、淮北旱灾都要仰仗西贼。今上热衷的只是如何铲除异己,做个西群山的提线木偶。大晋的江山,百姓的生死如何能交到这种人手中!”

      吴悔越说越激动,他真是大逆不道,此番言论足够死百回了。

      李环敲着手中的洞箫,笃定地走了过来,两队人马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道,他淡淡地道:“吴教头所言极是。王妃孤陋寡闻,殿下切莫娇宠过度,寒了将士们的心。”

      如此赤裸裸的批评,澹台成德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将谢罗依护在身后,坦然道:“李教头说对了一半。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本王的王妃宅心仁厚,只是见不得百姓受苦罢了。”

      众人哑然,这也太会护妻了吧。

      见众人被懵住,澹台成德似乎还未尽兴,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拽着她的手继续说道:“今上即便有错也并非十恶不赦,只是被西贼迷惑。讨伐西贼,天下才皆是仁义之师!”

      他避重就轻,将她的意思轻描淡写地带过,至于皇帝,在他眼里无非傀儡一个。一步步来,先玩一招清君侧。

      谢罗依暗暗心惊,侧目看着身边的人,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有这么大的野心的?在这群如狼似虎的下属面前,他又是如何做到不疾不徐?他目光坚定,无悲无喜,望着苍茫的远方,拒绝任何诱惑和劝说。

      “西贼之恶乃今上纵容,殿下是在顾念手足之情。”李环不吃这一套。

      对于他的发难,澹台成德微笑道:“手足与天下百姓孰轻孰重,李教头应该比本王清楚。”

      李环面色一冷,静默半晌后转身离去:“殿下若不曾忘,臣亦不敢忘。”

      澹台成德眉头微微一紧,目光落在吴悔身上,吴悔似乎很不安,欲言又止后解释道:“殿下……”

      澹台成德挥手阻止他:“奸臣当道,誓,以死清君侧。”

      吴悔振臂而呼:“誓,以死清君侧!”

      众将回声朗朗。

      澹台成德动情地对众将士道:“本王与众位一样,从不曾退后,也从不未想过退后,因为刺刀背后,皆是父母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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