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星光

　　“哟，叶星来啦。”
　　一大清早，门口的风铃直响。
　　不到五十平米的地下室，稀疏的光线落进来。

　　东石街这边乱归乱，房租真的便宜。
　　就像这种半地下室的房子，一年的租金也不过几百。

　　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
　　有潮湿的味道，气味很闷。

　　林叶星背着黑色的斜挎包，在门口停顿了很久。

　　“赵叔。”他嗓音很低。
　　黑眸沉沉，投出了一道阴影在台阶上。

　　“打架了？”赵叔一顿，目光落在他脸上。
　　林叶星满不在意地蹭了蹭嘴角：“骑车摔的。”

　　见状，赵叔也没说什么。

　　被称作赵叔的男人大约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灰色的背心，小腹有些胖的凸出来。他胡子拉碴，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灶台的水壶烧开了，壶盖翻滚着。

　　“你先找个地方坐吧。”
　　赵叔说，“一会我喝口水，给你说。”

　　林叶星掌心攥紧。
　　寻了处最近的地方坐下来。
　　他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像是压了块巨石。

　　十七年没有见过的父亲。

　　赵叔是林母高中时期的同学，他在做什么工作没人知道。不过想要主动联系他比较困难，通常只有等他电话。

　　林母死了以后，林叶星原本要被送到福利院，是赵叔突然出现领走了他。说是林母生前曾拜托过他，如果有一天她出事，还希望能把林叶星送到他爸爸身边。

　　等了有一会，忙得像陀螺一样的赵叔终于停下来。

　　“你吃完早饭了么？”
　　“恩，吃过了。”

　　在赵叔面前，他收敛了浑身的戾气劲，只有安静。

　　“我需要从你身上取点东西，然后做个亲子鉴定。”
　　赵叔说道，他粗糙的手边放着陶瓷缸子，正冒热气。
　　“我电话里交代给你的，都带了吧。”

　　林叶星从包里拿出来。

　　“行，有任何结果我都再通知你。”
　　赵叔一顿，突然神情很复杂地说：“这件事我也希望你能接受，如果结果跟我猜测的一样...”
　　“算了算了，这事等到时候再说吧。”

　　从地下室里出来，阳光很好。
　　夏季的温度，哪怕是清晨也是闷得热死人。

　　可林叶星却觉得浑身冰冷。
　　冷到骨髓。

　　今天周日，他本想原路返回回家，只是恍惚间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和他梦里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对黎瑶如此熟悉。
　　连匆匆一瞥的背影都能认得出来。

　　下意识，他抬眸多看了两眼。
　　黎瑶去的方向是个偏僻的胡同口。
　　她身边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孕妇。

　　听说那边常发生斗殴之类的。
　　不少恶人都流窜聚集在这。

　　理智上，林叶星清楚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收回了视线，他薄唇紧抿着。

　　......

　　黎瑶昨晚跟薛甜打电话，询问关于追男生的问题。

　　她总是觉得，她和林叶星之间缺少了些什么。
　　现在这么下去，倒像是她自己在单方面的强迫。
　　而林叶星几乎无孔不入，她找不到突破点。

　　黎瑶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追男生这回事，追着追着她倒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晚上睡觉前会想他，醒了之后还会想。
　　闭上了眼睛，连梦里都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哪有追人一天就到手的，多付出点努力呗。”
　　“你这才追了人家几天。”
　　“倒追不是这么容易滴。”薛甜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黎瑶觉得薛甜说的也挺有道理。

　　倏地，薛甜一拍脑袋说：“俗话不是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这个男人的胃。要不试试？”

　　于是两个人一商量，觉得可以安排黎瑶给林叶星带便当，对他好、关怀他，无微不至。

　　所以黎瑶赶了个大早来海鲜市场，想要买点新鲜的食材。谁知道半路碰见一个孕妇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孕妇挺着大肚子，但两条腿却很纤细，仿佛无法支撑起全身的重量，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栽倒。
　　长发随意披散着，都打了结，全是汗。

　　她说她跟她老公吵架，老公不管不顾地把她扔在这，还哀求黎瑶能不能把她送回家，她家就在巷口里。

　　“不远，很近的。”孕妇苦口婆心地说。
　　“我真的是一步都走不动，实在太难受。”

　　东石街乱，一个孕妇在这边确实不安全。
　　天气又闷热，黎瑶也担心她出什么事。

　　“我扶着你回去，到了门口告诉我。”
　　眼眸微敛，空气都是沉闷的热浪。

　　一路搀扶着孕妇进了巷口，黎瑶在她的指挥下左拐右拐。七七八八拐了好几个胡同，才终于停了下来。

　　“小妹妹，你真是好心人啊。”
　　孕妇苍白的脸挤出来一抹古怪的笑：“我家就在前面，等会去我家坐一坐吧，天这么热，喝点水。”

　　黎瑶拒绝：“我还有其他的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别，别走啊。”
　　孕妇额头全是汗，“我，我的脚抽筋了。”
　　“小妹妹，你就帮人帮到底，送我到床上吧。”

　　黎瑶微一挑眉。
　　这孕妇脸色看起来真的是极差。
　　反正她都到了门口，再多走几步路也没什么。

　　这边的巷口没拆迁，还都是很多年前的。
　　平房后面的高墙才有几栋烂尾的楼。
　　破旧荒废，垃圾堆得到处都是。

　　孕妇哆哆嗦嗦地掏出来钥匙开门。
　　期间钥匙掉在了地上好几次。

　　眼看着孕妇要晕过去，黎瑶接过她手中的钥匙。
　　“是这一把吗？”其实就两把。

　　“恩。”孕妇使劲地点了点头。
　　用力地抓住了黎瑶的胳膊。

　　她手劲很大，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黎瑶被她抓的有点疼，不过也没说。

　　门打开了。
　　扑面而来一股潮湿气味。
　　房间里倒也还算整洁。

　　黎瑶先是搀扶着孕妇躺在了沙发上。

　　药就在桌上，还有杯水。

　　孕妇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的汗顺着脖颈流到了锁骨：“要不要喝点水？家里没空调，太热了。”

　　“不了。”黎瑶眼眸微垂。
　　倏地，她察觉到了孕妇眼神异常，似乎一直在往她身后看。心里划过一丝不对劲，黎瑶还未转身，只觉得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

　　窒息的痛苦袭来，黎瑶挣扎了几下。

　　眼前一黑。
　　她指尖都透着冰冷。

　　最不愿意想起来的回忆涌出来，波涛汹涌如海浪。

　　六岁那年，也是同样的一只手臂掐住了她的喉咙，拖着她一直走，那条路很漫长，也很无助。
　　她被人贩子绑架，原本这些人想把她卖到大山里，又不知怎么的听说了她是黎衡启的女儿，于是立刻改变了主意。他们绑架她，用来敲诈黎衡启。

　　现金一百万。

　　毕竟黎衡启能给的钱，可比卖出去多得多。

　　黎瑶被人贩子关在大仓整整三天。
　　多数时间她都是把自己埋在草垛里。

　　这些人贩子为了钱不会让她死，所以在黎瑶绝食不肯吃东西的时候，他们会硬是掰开她的嘴，把冰冷的隔夜馒头塞进去，把水灌进去。

　　吐出来就再喂进去。
　　反反复复，直到黎瑶的喉咙都划伤。

　　警察救她出来的那天，她没看到黎衡启。
　　失落感难言而喻。
　　后来看新闻报道，说是有人报警举报了人贩子的藏身之处，所以警方才能顺利破案。

　　黎瑶想，应该是黎衡启吧。

　　就这么一丁点的父爱，她一直藏在心里。
　　可现在回忆起来，她只记得黎衡启冷漠的背影。

　　绑架事件后，黎瑶高烧住院。
　　黎衡启便没再来过。

　　也是从这之后，她性情大变。

　　无论她在学校里惹出多大的麻烦，黎衡启都会解决。
　　有时候会派他的秘书来，有时候会派黎俊生。

　　黎瑶想，她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感受到一点父亲的存在感。

　　......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她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储藏室里。旁边有个很高的架子，上面东西摆放的乱七八糟。

　　肩膀很沉，隐隐约约的疼痛。
　　她刚稍微一动，灰尘就漂浮起来。

　　“别动。”
　　很低的嗓音，带着清浅的呼吸。

　　黎瑶一怔，觉得有些熟悉。
　　猛地往身边一看，果然是林叶星。

　　她捂着自己还发晕的头：“你怎么在这？”
　　“这是哪啊？”

　　“地下室。”
　　林叶星说。
　　他很淡然，没有一点慌张。

　　就当是还她人情，林叶星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在进门前他就报了警，说了地址。

　　但黎瑶还晕着，不太容易带她逃跑。索性他就顺势跟黎瑶一起被关了起来。

　　眸光微沉。
　　他尽量不去回想刚才她在他怀里小声抽泣的模样。
　　只是仍然会不自觉的心疼。

　　黑眸在昏暗中微微闪烁，却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记得之前有个孕妇...”
　　话音未落，黎瑶便想明白：“夫妻团伙作案？”

　　之前这类的新闻黎瑶也曾看过，可当现实生活中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她到底是没有办法做一个冷漠的人。

　　“恩。”林叶星轻点头。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黎瑶一怔。
　　“不会又是路过吧。”

　　林叶星笑笑。
　　他眉目清浅，脸颊还带着伤，但笑起来很好看。
　　“是啊，路过。”

　　黎瑶不信。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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