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军录

　　宋瑜还看得意犹未尽，王殷仁直接拎住他后领子，将他拽出了门。

　　“这些我都能对上，还没轮到我出手呢！”出了门，宋瑜边走边抱怨。

　　“那你自个儿回去对，我们去赏灯。”宋韵轻不理自家弟弟，径直往外走去。

　　云聿见宋家小郎君仍不舍地回头看着，说道：“小郎君不必着急，这道上不少猜谜的去处，先走走。”

　　道上吆喝声不绝于耳，卖灯的，卖小玩意儿的，卖好吃的，除了云聿和王殷仁，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各样稀奇玩意吸引了去，走走停停。

　　两位小娘子原先还有些拘谨，走着走着便也忍不住去各个摊子、铺子里看自己喜欢的，画本、吃食、珠钗......

　　宋韵轻也未曾游玩过这样琳琅满目的地方，方才在阁楼上吃了一些小食，见了道上的，仍是忍不住叫王殷仁给自己买。那冬枣、冻柿子，那鎏金的梅花簪子，皆看得入神，渐渐忽略了路上形形色色人的惊艳目光。

　　云聿见方才端庄娴静的小娘子，此时禁不住各摊子的诱惑，东瞧瞧细看看，而道上不少人都驻足盯着她看。只好寻了一合适的时机，从旁提醒：“小娘子还是将氅衣帽子戴上吧！”

　　突然听他出声，宋韵轻一惊，抬头看向身旁高大的云聿，见他浅笑着看着自己，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睛深邃而透彻。四目相对，向来端庄从容的宋韵轻，不知怎的忘了移开目光，心中顿觉有些羞涩。

　　云聿见她看着自己的呆滞模样，又笑了笑，指引她往周围看去，提醒她周围行人的目光。

　　他这一抹笑意，让宋韵轻更觉窘迫，赶紧将氅衣帽子戴上。人家好意提醒，自己怎就怔住了。在帽子的遮掩下，是羞愤懊恼之色。

　　不一会儿，宋韵轻的目光便又被其余的新奇玩意儿吸引了去，忘了方才的失态。

　　众人这看看，那买买，新鲜有趣。云聿真如同侍卫一般，悠闲地跟在后头，因这样悠闲的时光于他而言实在难得，也觉轻松自在。

　　往日放荡不羁的王殷仁，此时只全心全意地围着妻子转悠。昔日稚嫩的小娘子，如今已然倾国倾城。眼前的这些人，便是这西京留给他的最简单、最温暖的回忆。

　　直至明月升至正中，王殷仁才拎着仍意犹未尽的宋瑜，跨上了马。二位小娘子进了马车，众人缓缓出了东市。

　　马车内，宋韵轻佯装恼怒地看着一脸讪笑的源暖儿，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殷仁哥哥是不是有事瞒我，邀我时怎未说还有其余人？”

　　源暖儿知她并未真生气，只说：“若不把你带上，那今日我一人与两男子多无趣，且今日你若没来，岂不是错过好些有趣好玩的事。”

　　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从怀里掏出今日买的玩意儿。宋韵轻见她买的都是婴孩把玩的物件，有些很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可爱泥塑塞她手里，“早知就不给我那小侄买礼了，你竟买了这样多。以往我二人都只买好看的首饰布匹的，如今你作了阿娘就变了。”又从自己买的首饰中挑出不少适合源暖儿的，塞到她怀中。

　　二人与车内，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今日见到的趣事、趣人、趣物。

　　因顺路，云聿与王殷仁一同将宋韵轻与宋瑜送回宋府。

　　众人微笑作别，宋韵轻进了院门后，马车调转了车头继续慢慢走着。

　　云聿看向一边马上的王殷仁，淡淡说道：“现在是否可以说说，你今日这番安排是何用意？”

　　“我这轻儿妹妹如何？”王殷仁不同以往的不羁态度，认真问道。

　　听了这话，云聿心中已有些明白了。宋韵轻很好，她天真的童言也曾在自己年幼迷茫带来过些许温暖。而此番再见，依旧美好，但这份美好与他并不相称。

　　“内外兼修，然而与我无关！”

　　王殷仁看他一脸冷漠，无奈长叹了一声，又问他：“是因心中已有佳人吗？”

　　云聿看着王殷仁认真问话的模样，失笑，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志在从戎，一生可能是短暂的，即使安然无恙，大多时候都要留在苦寒的边关。而宋家小娘子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贵不可言。说实在些，她这姿容修养，即使进了宫，那也是佼佼者。”

　　“偏偏轻儿不愿入宫，皇亲贵戚排着队等她选，她却坚守自己的本心，只求一心人。”

　　“既是这样，你竟部署我二人相见，我倒是受宠若惊！我又何德何能越过这西京众多世家公子？”这宋家小娘子这样挑剔，他自然不会自恋到觉得自己就是那人中龙凤，更不觉得人小娘子仅凭这一面，就倾心与他。

　　听了这话，源暖儿从车中探出头来，认真说道：“轻儿不过是求一人携手白头，而世家公子多风流，且宋相公向来看重你为人，我二人才于今日为媒。”

　　王殷仁继续一脸正色地同云聿说道：“我家兄弟殷侯，自小爱慕轻儿，原以为水到渠成，不想他与房里的侍婢生出事端。你与轻儿都是我知根知底的人，我生出此念想，自然是觉得你二人相配。”

　　云聿闻言沉默不语。在及冠之后，也曾有不少说亲之人，但他从未有过成家的念想。儿女情长绝非自己此时所求，但听了王殷仁的话，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犹疑。宋韵轻的绝色之容，确实让他有一瞬的惊艳，今日的相处亦是轻松而愉悦的。

　　然而宋韵轻像是一朵盛世的牡丹，自己则像是草原上奔腾的骏马，似乎并不相称。

　　待要分开时，王殷仁再次苦口婆心劝道：“我视轻儿如亲手足，我很放心将她将托付于你手中。今日匆匆一聚，不知结局如何，只是若轻儿倾心与你，还望你再慎重考虑。相信我，她绝对是那个能与你携手共进退的那一位。”

　　云聿微笑点头，与他挥手作别。但对于王殷仁的话却不置可否，宋广平深知代州是何地，也深知他心中有仇恨。若宋广平想要自己的宝贝孙女安然一生，自己绝非良选。

　　他扫视了一眼喧哗热闹的西京夜城，轻叹一声，独自着马往宅中走去。

　　另一边，宋韵轻两人刚踏进外院大门，就见宋广平与老夫人在正堂中来回踱步。瞥见二人回来，宋广平面上竟有了一丝笑意。宋瑜见祖父神色反常，反觉不安，躲到了宋韵轻身后。

　　宋韵轻见两人等着，也是微笑，“阿公怎还在外院厚着？可是怪我二人逛得晚了些？”

　　“你们与殷仁一道出去，我们并不担忧。”又指着躲在宋韵轻身后的宋瑜冷着脸说道：“瑜儿，先回院吧，今日你这心都玩野了，明日起功课切不可懈怠！”

　　宋瑜心中暗自埋怨阿公这心总偏着轻儿，却也不敢顶嘴，拱手行礼后，便迈着大步，逃似的快速向内院走去。

　　“我也要回院，阿公早些歇息。”正要往里走，宋广平却是叫住了她，宋韵轻心中暗叹，今晚果真有蹊跷。

　　三人落了座，宋韵轻将氅衣交给乳娘，一副乖巧的模样端坐着。宋广平想要开口，却又有些迟疑，不安地抚着脸上花白的胡子，宋老夫人见状长叹了口气，柔声说道：“轻儿今日可是见了代州刺史？”

　　“嗯。”

　　院外仍是灯火通明，隐隐喧闹声穿透高墙，堂内三人面面相觑，气氛难得有些凝结。

　　宋广平用沧桑而温和的声音缓缓说道，“云聿年幼入宫，却能坚守赤子之心，出宫后，又不忘旧恩，悉心照料父亲旧将亲眷及家中老奴。边关上任，不畏权贵，政通人和。难的是清心寡欲，家中从无多余的侍婢。阿公从他十三四岁，亲眼见他稳步成长，知他今后必成大器。”

　　话止于此，又看了宋韵轻一会儿，继续慈爱说道：“你父母早去，自幼跟在我身边，从东都到广州，又至西京。每当有烦心事，回家见了你，便烟消云散了。许多求亲的，都没到你这，我早就给拒了，因阿公看不得你今后受一点委屈。”

　　说着说着，宋老夫人眼角不禁有了泪水，宋韵轻端坐着，一声不吭，见到老夫人这般模样，眼眶也有些红了。她心中方才也大略猜到了些，对于众人瞒着自己，原本是有些愠怒的。可听了阿公这番心里话，也明白祖父母为自己的婚事操碎了心。

　　老夫人见轻儿并不排斥，又握住她手，微笑着解释：“殷仁同他是至交，说是他从不沾染女色，志存高远。但我和阿公不想为你做决定，便想着让你先瞧一眼，若是满意了，我们再往下说，若是瞧不上，那我们从此再不和他往来。”

　　老夫人继续逗她，“不过也可能是人家瞧不上咱们呢！”

　　宋韵轻听了这话双手捂着嘴，终于“噗嗤”一声笑了，“他还不如殷仁哥哥长得俊朗，还能嫌弃您孙女！”话虽这样说，但她记得，云聿今晚从未多看自己一眼，彬彬有礼，所说的话，也都是与殷仁拌嘴寒暄。显然他对于今日二人见面之事也不知情，这儿女情长应不是他所求。

　　宋广平又轻叹一声，“若他今日轻易被你的容貌所吸引，你怕是又看不上眼了。阿公知道，不过见了一面，要说能生出多少情愫，那是无稽之谈。可惜云聿很快要回代州，阿公还是希望你这两日慎重考虑。阿公能保证的是，他定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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