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军录

　　云聿只是浅笑看着面色窘迫的王殷仁，犹记得当年他豪迈放言，绝不会栽在源家小娘子手上，如今却已恩爱两不疑了。

　　王殷仁不给云聿说话的机会，赶紧扯开了话题，满脸堆笑向宋韵轻介绍：“这是代州刺史，云承义！是我的至交。”

　　宋韵轻闻言微微皱了黛眉，这名字仿佛听过听过，又仔细看了云聿几眼，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那狭长的眼睛甚是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疑惑说道：“这双狭长的眼睛，我之前好像见过！”

　　云聿方才对小娘子身份还有些不确定，听了这话，便疑虑顿消，心中又觉好笑。

　　“这笑容好像也见过，因为不笑的时候和阿公一样古板，笑起来却很可爱，有些特别。”

　　王殷仁听宋韵轻说云聿可爱，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收敛了笑意的云聿拍手大笑。

　　“两位以前见过？”源暖儿替自己已失了风度的夫君巧笑问道。

　　云聿点点头，斜了一眼笑得爽朗的王殷仁，转向宋韵轻恭敬问道：“这位可是宋相公府上的小娘子？”

　　几年前精致的五官如今长开了些，越发雍容典雅，然眉眼间的那股子清冷，神色间的从容，以及与宋老夫人一样的端庄贵气，都一如从前。

　　见宋韵轻更加疑地皱紧了眉宇，云聿又补充道：“若说我叫云聿，想必小娘子便会有些印象了。”

　　宋韵轻听了这名字，便有了些印象。从广州进京，整理物件时，自己曾要丢了家中一副将军皮影时，祖母说这是名叫云聿的一位将军遗孤送给自己的。第二次见，印象也早已模糊了，但因为是自己唯一一次进皇宫守岁，还隐隐有些回忆。

　　瞥见身旁源暖儿探究的神色，歪头仍有些迟疑地说：“似乎有些印象，送过我皮影，又在宫里见过。”

　　“是在下，今日与殷仁多年再聚，不曾想还能再遇故人。”云聿笑笑，淡淡说道。

　　王殷仁记得第一次，不想他二人宫中也见过，解释道：“轻儿与内人是至交，内人怕一人与我们出来赏灯无趣，便叫来了轻儿。这位是宋相公长孙宋瑜！”

　　宋瑜才不管他们说些什么，在屋外栏杆边的位置坐下，俯瞰今日热闹至极，被装点得星空一般的西京美景。“轻儿，你来看这里能看到整个东市，又热闹又好看。”宋瑜招呼着，“说不定还能在这些才子中看到顺眼的呢！”

　　宋韵轻原本是想去看的，可听完这后半句话，脸上瞬时便染了红晕。扯着手边袖子，压住心中要恼怒，假装没听见。心中万分后悔为什么要带宋瑜一块儿出来，又没礼貌，又胡言乱语。

　　剜了一眼自家弟弟，宋韵轻余光又扫了众人一眼，王殷仁和暖儿都低着头笑她，那云聿面不改色，只是随着宋瑜话声，也正向外望去。

　　为缓解此刻狼狈，她迅速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将话题扯了开去，“既是挚友，怎未听殷仁哥哥提起过？”

　　“云聿他这几年都在代州戍守，因太子大婚，才好不容易有这多年后的重逢，他想看看我最终娶一位怎样的妻子。”王殷仁看着云聿说道，等宋韵轻不看他二人时，云聿向他使了一个疑问的眼色，王殷仁只厚着脸皮眨了眨右眼。

　　宋韵轻听说云聿去了代州，笑着向云聿说道：“云刺史果真随心意去了边关。”

　　王殷仁惊讶道：“你怎知这是他心中所求？”

　　宋韵轻顿了顿，心想因为他亲眼见自己父亲战死沙场，心中定有恨；因为他少年时送的皮影画像都是将军的，必有偏好；因他是皇帝养子在代州历练两年，即可回来做京官，他却仍守在代州多年不回来。只是这些原因她不好当着人家面直言，只简单说道：“因为我聪颖。”

　　云聿看着她浅笑盈盈又自信从容的模样，不禁笑了笑，这小娘子说话还是这样奇怪。也不知这王殷仁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既未告知自己今日有其他人，显然也未告知这宋家小娘子。但见了故人，云聿心中十分愉悦。

　　四人再加上只顾着赏景的宋瑜，一边看着楼外星星点点、璀璨若星辰的夜景，一边随意闲谈。楼下喧哗热闹，楼上屋里则轻松惬意。

　　“你在代州这四五年可有何趣事与我们说说。”王殷仁一边给妻子夹点心，一边问道。

　　这问题对于云聿而言却有些难度，山城、练兵、政务......思索了片刻，诚实说道：“没有。”

　　王殷仁鄙夷地看了云聿一眼，“阿公说你刚去那年，就治了并州王氏的罪。”又转头向另二位吹嘘，“他老冷着脸，办事易得罪人，要是能有我这样的人相助，才会如虎添翼！”

　　“那我这两日便向陛下举荐，这样也算是你的伯乐了。”云聿故作惊喜，正经说道。

　　“殷仁哥哥只爱温柔乡！”趴在外头栏杆上的宋瑜忽然向里头喊道，“还不如我呢！”

　　王殷仁忍不住一拍桌子，指着宋瑜骂道：“你只敢在这阁楼上偷偷看下面道上的小娘子，长得还没轻儿高，这儿轮得上你说话吗？”

　　宋韵轻、源暖儿听了都笑得欢畅，宋瑜无所谓地应道：“再一年就比她高了，可你却一直喜欢温柔乡。”

　　不想这王殷仁没脸没皮，一把握住源暖儿的手，毫不在乎地说：“暖儿倒确实挺温柔，你今后肯定没这本事娶这样的小娘子。”一旁的暖儿羞红了脸，将手扯了出来，怒“呸”了一声。

　　宋韵轻忍不住有斜了王殷仁一眼，嫌弃地说道，“你怎这般腻歪，也就暖儿喜欢，没羞没臊！”

　　“暖儿喜欢就够了。”王殷仁毫不在意众人嘲笑，仍是一副多情的模样。

　　宋韵轻懒得搭理他，又好奇地问面上含笑的云聿，“我听闻边州会有连绵不绝的山，有一望无际的大漠，还有蜿蜒在山巅的城墙，这样的地形可有效抵御外敌，可这些地方大多粮草并不富裕，若长年征战，必有损耗，于百姓无利，且如今太平盛世，为何仍要发起战事？”

　　她偶尔见阿公下朝回到宅中，吃饭时仍怔怔坐着，阿婆为他是何原因，往往要感叹，边关战事又起，一将功成万骨枯。

　　云聿未想到小娘子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正色淡淡回道：“边关必须守，否则百姓便无太平可言，只是不可穷兵黩武，贪恋边功。”

　　“总要牺牲一些人，来求取大多数人的安宁，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王殷仁也从旁感叹，“只是将领并非都能关爱百姓，关怀士卒，更多的是求功求权之人。”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望向王殷仁，露出稀奇的目光看着他。

　　王殷仁向上翻了一眼，自得说道：“我是韬光养晦、大智如愚，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是酒囊饭袋吧！”

　　云聿举起酒杯敬他，笑着说道：“只是未曾听你说过正经话罢了。”

　　众人又聊了好一会，也算是相谈甚欢。近一个时辰后，宋瑜却是觉得无趣了，想去看看楼下或市门那头的表演。

　　王殷仁规劝，“今日轻儿与暖儿一同出来，去人多之处，有所不便，且这楼阁的景已是上佳，不必再奔波了。”

　　宋瑜难得出来，却有些不甘，“今日这道上尽是平日养在深闺的小娘子，再说了我们不是可从旁保护吗！”

　　宋韵轻听着二人对话，倒也有些想出去转转，自小都是在马车中窥视外面，总也有些好奇，只是今日有云聿这一外人在，她也不好做声。回头正好见暖儿也看着自己，相视一笑，便知她心中也是想凑热闹。

　　瞥见二人动静，王殷仁轻抚了暖儿玉手，问道：“暖儿也想去吗？”听了这话，宋韵轻和宋瑜都别开头，无奈笑笑，合着就只在乎自家夫人。

　　“那云聿你可否同游？反正你回了宅里也没佳人相伴。”王殷仁又问云聿

　　“我就扰你们雅兴了，见到诸位，此番回京也就了无遗憾了。”云聿拒绝道，宋家小娘子尚未婚配，与他同游，若是引出闲言，就不好了。

　　王殷仁不满道：“别摆谱了，四年多未见，你就这样三言两语将我打发了。况且今日出门，未带侍卫，你就跟在后头当侍卫。”源暖儿也出声留人，“今日若是这样分别了，倒是因我贪图热闹而扫了兴，若你不愿出游，我们便仍坐着一块聊聊，也趣味十足。”

　　宋韵轻看着他二人反应，并未出声。

　　云聿听了源暖儿的话自是不好在拒绝，见宋韵轻也无不悦的神色，只好笑着应了。

　　宋瑜第一个往外走去，二小娘子随后，云聿两人在后头。云聿质疑盯着王殷仁看，王殷仁却视而不见，显然心里有算盘。

　　因二小娘子外貌过于出众，从三楼往下走，便有不少目光朝这里看来。王殷仁将源暖儿护住，宋韵轻则将大氅的帽子带至头上。一楼正堂内停了歌舞，正在玩灯谜游戏。

　　几人的打扮气度，着实引人注目，不少人都往楼梯这看来。而王殷仁和宋瑜还因好奇灯谜，驻足了一会儿，宋韵轻将帽子又往前戴了些。

　　“走吧，这里喧闹了些。”身后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云聿高大的声影将宋韵轻整个遮住，向众人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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