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军录

作者: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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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孤恨


      云聿闻言,立即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叔,云聿带你回灵州!”原本尚显稚嫩的声音,急促又沙哑。

      这是父亲的副将沈郎将,从他记事起,沈郎将就一直跟随父亲。云聿母亲生完自己就体弱离世,而沈郎将的妻子自他懂事起就一直照顾自己,教导自己。

      他害怕,害怕沈郎将也会死掉,那连带自己回家的人都没有了。自己与沈郎将的妻儿就再没有依靠。

      奄奄一息的沈郎将用力抓他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注视着眼前悲愤、无助的云聿,极慢地、轻声吐出了最后的话语:“找~~婶~”

      又一口鲜血吐出,瞧了一眼一旁已然冰冷的云海,扯了嘴角,却是再出不了声,徒留眼中悲壮。

      云聿哭着想要止住他口中的鲜血,可鲜血不断从他指缝间流出。

      “叔!别死,求你别死!”沙哑的声音迫切地呼喊。云聿心里越来越沉重,无力之感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无论云聿怎么祈求,沈郎将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肩上的手最后用力一抓后,迅速滑落。

      一霎那间,脑中万马奔腾的雄壮幻化成了一片片肮脏的红,父亲勇冠三军的伟岸形象轰然倒地,变得冰冷沉重。吐国兵的弓箭刺穿了他的胸膛与咽喉,他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未能和自己说。

      他好难过,沉重无比的悲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又痛又恨,连最后能带他回家的沈叔也离他而去。是这些可恨地吐国军,犯边引发战役,是身后这些利欲熏心地伪君子,因嫉妒而害死了他的父亲。

      他会长大,会回到沙场,会让吐国及身后这些人一一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如今他连如何将父亲带离这亡魂万千的地方,都不知道。无助、悲痛,似乎将要将他压垮了。

      身后老将王都护看着前两日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云海这般惨状,老泪倒是充满了眼眶,又见如此坚毅悲戚,难免动容。

      先锋虽险,但西凉早已兵败如山倒,纵使最后奋力一击,也是强弩之末。如果探子及时回报,云海这先锋军应该是可以坚持到大军支援的。应该是众军没有及时支援,酿成这样的悲剧。然而已成定局,他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我是都护王沧州,云家小儿,老夫可以帮忙将云将军护送回灵州?”

      云聿闻言,满眼阴沉地转身,看着眼前的老将。

      他知道这人,昨日领了两千精兵夜袭敌军,大胜,晌午时他尚未与大军汇合。父亲战死,可以说与王沧州并无关系。

      他确实需要有人帮他把父亲、沈叔带回灵州,还要护他性命,恐怕现在也只能靠这王沧州。

      云聿沉默片刻,吃力地抬手,抹去脸上与血印混合的眼泪。艰难起身,将眼中狠厉隐去了些,看向王沧州,冷静说道:“谢老将军方才出手相助,但求将我与父叔三人送回灵州。”

      不合身的铠甲虽削弱了云聿的气势,先前枪指元帅时的满眼仇恨,也故意隐去了一些。云聿仅存的理智,不断提醒自己,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

      元帅等人知晓云聿看到了真相,如果他不依靠王沧州,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王沧州听云聿这样说,向跟在自己的身旁弱冠小将说道:“安校尉,安排车马,护送云将军!”弱冠小将朗声回了一声“诺”。

      待王沧州安排妥当,薛元帅再次居高临下地望着马下伫立着的云聿缓缓开口:“云家小儿,云将军威名圣上定会铭记,薛某可做担保!”

      云聿看着他脸上的悲伤神情,压制着恨意,说了一声“多谢!”既不行礼,也不再多看他一眼,不太利索地翻身上了装着云海尸身的马车,将头埋在双膝之中,不再理会。

      马车外头,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初黄。红艳艳的、停滞的洮水,再翻不起风浪,随着凉凉秋风,带来一阵又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一具具身着铠甲的,血肉横飞的尸身浸染洮水。

      重重叠叠的山峦,衬托着磅礴威武的胜利军师。缴获的器械、车马、牛羊,彰显着胜利者的姿态,与将士们灿烂的笑容相互映衬。只有马车中的云聿埋在双膝之间,独自一人,静静地流着眼泪。

      突然马车外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打断了云聿的思绪和悲伤,“我是翊麾校尉安欲和,长你十来岁,是胡人,从军不久,一直敬重云将军。”云聿辨了声音,应是方才为自己准备车马的弱冠小将。

      但云聿此时并不想说话,也不想听别人说话。

      可马车外的安裕和却没有停止,继续说道:“你身手不错,不愧是云将军之后!”见云聿仍抱膝垂首不动,又温和说道:“你放心,王将军定不会辜负你所寄托之事!”

      听着此人啰啰嗦嗦,云聿不想再听他自以为安慰的唠叨,不耐地说道,“多谢宽慰!”

      不想这安欲和听见这番话,却仍不停止,又问道:“你要带你父亲回灵州?”

      云聿并不回应,安欲和自顾自继续说着:“这是新皇登基第一次大胜,云将军居功至伟,你应该是要跟着上京城代父领赏的,一时怕是不能回灵州了。”

      听了这话,车内的云聿皱起了眉头。薛元帅等人知他知晓真相,一同跟着去西京领赏的路上,是否会留他性命。

      可是不去领赏,他又不甘心。这是父亲应得的,也是今后自己与婶婶他们过日子的保障。

      “你心里做西京的准备吧。”安欲和见云聿不欲多言,终于也不再继续说话,安静了下来。

      是夜,王沧州果然进帐告知云聿,他需跟着上京封赏。

      “老夫会谨守诺言,派人将你父叔二人快马送回灵州安葬,封赏后也定会将你安然送回灵州,与亲人相聚。”王沧州看着皱着眉宇的云聿,真诚说道。

      云聿注视着眼前的王沧州,“定会将他安然送回”这话显然是已经知晓父亲战死的原因了,知道云聿可能有危险,所以说要护着自己。

      可并不见他为此发声,应该是只想做息事宁人的和事佬,否则必定会问自己今日战役的真相。

      原来也是只老狐狸,既不想背负谋害忠良的罪名,却也不想得罪薛慎言等将士。

      冷静思考了一番,云聿向其抱拳行礼,恭敬问道:“一定要去吗?”

      王沧州叹了一口气,慈祥地说道:“云将军战功显赫,云小郎君你可能会因此而得荫庇,封个一官半职,需要面圣。”

      云聿沉思片刻,决定前往。伸冤恐怕是无望了,但他需要封赏的钱来养活自己,养活沈叔的妻儿。若是自己能谨言慎行,留下性命,又能得一官半职。对他今后重返沙场而言,许是一条捷径。

      “那劳烦王都护将我父叔安然送至灵州。”

      王沧州见与自己孙儿差不多大小的云聿,关心道:“小儿身上多处负伤,好好修养,老夫也定会尽力护你周全。”

      云聿不愿再多说,借口要歇息,将人委婉赶了出去。不一会儿,随军的大夫又来给自己包扎了伤口,云聿一动不动地任大夫摆布。

      晚上独自一人时,他靠在榻上,再一次无声地大哭着。眼泪决堤一般地簌簌流下,浸渍着嘴角的伤口,却是察觉不出疼痛。

      他一切的生活都在今日改变了,以后他要靠着自己长大,还要保沈浪将妻儿的周全。他不断告诉自己,必须坚强隐忍,才能为父亲报仇。

      翌日清晨,元帅薛慎言让一小部分军队带着两辆马车,拖着装有云海、沈郎将的两幅棺柩,启程去了灵州。

      众将一一出来送行。

      “山道崎岖,望云将军一路好走!”薛元帅立于马上,对即将启程的车队,假意悲痛地说道。

      云聿站在最前方,看着棺柩渐渐远去,眼睛、心理全都麻木的。明知父亲战死已经是现实了,心里又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沉默着看父亲的棺柩渐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王沧州叹了一口气,轻声催促道:“云小郎君,我们也出发吧。”

      因他身上有伤,大军仍是让他坐马车。云聿利索地翻身上车,再次将自己封闭在马车中。

      经过一个又一个州府,云聿身旁始终有安欲和跟着。安裕和是个热闹的性子,一路上和他唠唠叨叨地说各样有的没的,偶尔还要说个胡人的笑话,无论云聿怎样冷淡,他也不在意。

      云聿一边嫌弃,一边也因为安裕和的热情,而与他渐渐熟悉了。

      漫长的跋涉后,终于到了西京城外。

      进京封赏的,除了薛元帅等在京城里有宅子的,都在城外的驿站住着。

      云聿下了马车,环视四周,这京城同灵州、洮水等地山峦大漠截然不同。驿站周围大大小小的客栈鳞次栉比,官道上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道旁的摊贩叫卖不止。

      安欲和拍了拍望着周围有些呆滞的云聿,带着他往驿馆里头走去。

      驿馆是官方的客栈,而这西京城外的驿馆比之一般的宅子还要精致些。驿丞现在门口,指挥着小吏卸行礼,又与众将士一一行礼问候。

      云聿无疑又是与安欲和一间屋子,刚进屋里,安欲和便兴奋地和云聿说道:“我们就算不进城,这周围也不少能逛的地方,要不要同我一起出去转转?”

      “不去。”云聿完全没有兴致,真去了,不过是听安欲和叽叽喳喳不停说话。

      安欲和无奈地指了指云聿,嗤笑道:“你这小郎君一点小孩儿的天真也没有,成日不是闭目养神,就是拿本书定定地看着,怕是要闷出病来。”

      “你此次战役中也立了不少功,升了职,还是去边关吗?”云聿不想和他说笑,想起过两天的封赏,疑惑问道。

      安欲和坐下来,撇了撇嘴,无所谓地说道:“我是胡人,肚子里是一点墨水都没有,也就剩些手脚功夫,不去边关,难不成去朝中做学士?”

      “那我也能去边关吗?”

      安欲和闻言大笑,指着云聿说道,“你才几岁,你怕是嫌自己命太长!”

      那他难道要留在京城吗?那他是否可以将沈叔的妻儿一同接来。他自幼没有母亲,父亲又忙,除了乳娘,与沈郎将的妻子周氏情同母子,还有一位弟弟,一个妹妹。

      不知能得多少赏,能不能在这京城安个宅子,灵州战事频发,动荡了一些。云聿仔细想了想,自觉也是个好主意。

      他可以利用这几年再多学一些东西,为自己长大后征战沙场做准备,自己现在这年纪,确实不会有人愿意带他征战。

      他想着自己违抗军令,单骑支援,是大罪,却至今无人提起。薛慎言不追究,甚至让他进京领赏。

      按理说将云聿处以军规,能更好地证明他们并没有支援不及,而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才等精兵汇合了再支援。如今他们将自己留下,也许是忌惮王沧州揭发。

      既没有人提云聿的违抗军令的罪,然而他也未听见一人提及支援不及。局势已定,恐怕已无人愿意为自己一个黄毛小儿而惹了众怒,如今每个有功的都能封赏,皆大欢喜,为何还要顾及已经牺牲的人的利益。

      父亲战功赫赫,云聿相信只要他愿意任人摆布,该有的功名应该不会少。

      云聿心里想着这些乱糟糟的事,却听见驿站外头又来了人,驿丞又在殷勤地招待。

      驿站住的大都是此次得胜回朝的将士,云聿等是最后到的,不知住下的是何人,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安欲和外出打听,回来一脸兴奋地和他说:“云聿,你知道刚住进来的是什么人吗?”停顿了一会,想等云聿回应,只见云聿头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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