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他们第二天仍然很早就出发，到了特拉布宗公爵的城堡------现在是属于顾煊的。“晚上有一场宴会，你需要认识公国内的封臣和官员，记住他们每个人的脸和职务，对他们所做的事也要有大概的了解，你是他们的领主，他们对你效忠，你也要对他们负责。”

　　“就因为我现在是公爵，顶着这个头衔？”

　　“确实。”

　　“那这个头衔可真是麻烦。”顾煊讥嘲道。

　　“有个头衔没什么不好，至少以后你去君士坦丁堡时贵族们必须对你使用尊称，礼节上也不会对你有所怠慢。”塞巴斯蒂安不以为意，“如果你实在不喜欢管理公国里的事，可以委任一名执政官，只要你足够信任他。”

　　“那上一任公爵委任了谁？王将军吗？”

　　“是我的父亲，在他去世之前，他一直担任着特拉布宗的执政官。”沉默片刻后，塞巴斯蒂安轻轻别过头，他这次应当是有意地不想让顾煊看出他的情绪了，“他去世之后我派了官员代理现在公国内的事务，但执政官的头衔还是属于他的。如果你想要换一个新的人选，就去办手续吧。”

　　他微微锁起眉头，从自己遥远模糊的回忆里回想着塞巴斯蒂安父亲的样子。他们长得很相似，但眼睛是深邃如大海的碧蓝色，那一年来紫微城做客时他总是与秦赫并肩而立，时而一同开怀大笑------他心里有隐约的预感，那样的亲密是秦赫很少给外人的。

　　“没什么必要。”他最后摇摇头，垂下头看着他衣袍上华丽的刺绣，清晨的光晕在其上剔透的宝石上折射，明灭如他此刻的眼眸。

　　，

　　白日里塞巴斯蒂安带着他穿过一条条街巷，他们乘坐的马车后还拖着数十车面包和美酒，每经过一个接口车驾便会停下来向市民分发，宣布这是新公爵的馈赠。“他们会很爱戴你，哪怕你跟他们没有相同的信仰，甚至不居住在这里。”

　　“你的臣民们也这样爱戴你吗？”

　　“面包和酒不会让他们满足的。”塞巴斯蒂安笑了笑，仿若不以为意，眼神却更加淡漠疏离，“多住一段时间你就明白了，我不是个受欢迎的人。”

　　顾煊锁眉。

　　他有些不情愿地承认塞巴斯蒂安是一个好人，温柔、慷慨且友善，兼有英俊的容貌和优雅的气度，抛开成见他确实是个魅力非凡的男人。他对待贵族和平民都同样友善，将他的下属视为兄弟而非奴仆，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不受欢迎的。

　　从目前的情况上看，他并没有觉察出这一点。或许回到安条克之后，他可以抽出些时间观察市民们吧。

　　浩浩荡荡的巡游直到傍晚时分才终止，到了近海的城堡时市民的欢呼才渐渐冷清下来：“喜欢吗，来自臣民的爱，只要你不做过分的事情，他们就会一直拥护你。”

　　“我耳朵疼。”顾煊别过头，塞巴斯蒂安观察到他脖颈更加挺直的线条，笃定他此刻应当有些骄傲地抬起了下颌，“他们在叫公爵大人，我还以为他们是在叫你。”

　　“他们本来应该叫你的名字的。”塞巴斯蒂安说，“有空我给你起一个拉丁名吧，方便你今后的社交。”

　　“随你。”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城堡之外，仆人簇拥上前，引领他们来到宴会厅。“十分荣幸见到你，公爵大人。”他首先遇到了是一个留着胡子、穿着蓝色织物的中年人，他左手扶住右胸，微微前倾身体，朝他点头致意，“我是索图拉市长，您忠诚的封臣。”

　　“很高兴见到你，贝利撒留。”塞巴斯蒂安先替他做出了回应，他同样扶住右胸，却只是点头致意，脊背仍然笔直，“衣服的颜色很漂亮，是波斯人染的吗？”

　　“确实，他们运来了一批很鲜艳的布料，如果公爵大人喜欢，我可以赠送给您。”

　　他们又攀谈了几句，而后贝利撒留便离开了，临走前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顾煊脸上，顾煊倍感不适地扭过头，甚至无意识地抓住了塞巴斯蒂安的衣角。

　　接着塞巴斯蒂安又带他见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和贝利撒留一样的封臣或主教，也有来自波斯或者阿拉伯的商人。塞巴斯蒂安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用不同的语言和礼节同他们交谈，而他们对塞巴斯蒂安也十分熟稔和尊敬，尤其是波斯人。

　　他们最后一个打招呼的客人也是秦人的长相，年纪要大上一些，和王云章一样披戴着孝服。“草民贺明通，见过侯爷。”他这样称呼自己，“今天的宴会是云章亲自筹划的，希望侯爷和公爵大人满意。”

　　如若他真的是一介草民，那他是并不敢对王云章直呼其名的。“他是谁？”交谈致礼后他问塞巴斯蒂安，后者吐出一个陌生的名称：“‘黑衣团’的团长。你还记得扬吗？”

　　“我记得，他是波斯人？”顾煊回想起那个与他们一同穿越沙漠的同伴，扬·土司波克，一个出色的剑客。

　　“他也是黑衣团的人。”塞巴斯蒂安对他说，“保护商队的安全除了和平，还需要佣兵。在特拉布宗训练的‘黑衣团’是最有信誉的佣兵团，每年商队的收益都会抽出一成用于黑衣团的运营。”

　　“嗯。”顾煊心不在焉地回答，塞巴斯蒂安知道他实在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也没有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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