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打扮妥当后他们离开房间，发现城堡中异样地寂静。“他们去教堂了，今天是圣母安息日（1）前的斋戒期（2）。”塞巴斯蒂安靠在花栏边，顾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那里是一座圆穹顶（3）的建筑，罗马人管它叫“教堂”，“他们认为上帝感怀人间的苦难，因而令贞女玛利亚受孕，从而诞生耶稣。按朱里亚历（4），八天之后是圣母登上天堂的日子，她将更好地向上帝祈祷赐福于人间。”他半阖着眼，眼神中是若有若无的嘲弄，“为此人们需要斋戒，到教堂中祈祷，今天我只能让来自波斯的侍女服侍我了。”

　　“那你为什么没去教堂呢？”顾煊有些疑惑，“公爵可以不必遵守戒律吗？”

　　“公爵要遵守的。”塞巴斯蒂安失笑，“但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

　　“哪里？”

　　“特拉布宗（5）。秦人叫它拂菻城。”

　　是个很熟悉的名字，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们走了七天的路，到了特拉布宗后仍然在斋戒期内，教堂中是吟唱的圣歌，城市里却仍然喧嚣热闹：“波斯人可不用管基督徒的节日。去东城区吧，见一个客人，顺便看看波斯人的表演。”他顿了顿，又道，“她们可比长安城里的更会跳舞。”

　　他小时候尤其喜欢去看长安城中的胡姬跳舞，也曾经兴致勃勃地拉着塞巴斯蒂安去，他全程兴致缺缺，最后更坦率直言他家乡的波斯舞姬远比长安城中的舞姿优美，他不服气，跟他打了个赌。

　　现在那个赌约或许可以分辨出输赢了，但由于那个他一时兴起撒下的谎言，他现在也不能堂而皇之地重提。怀着这一点点难以言说的抑愤他跟塞巴斯蒂安坐上了马车，听他讲述波斯的历史：

　　“在罗马分治后，波斯一直是帝国东部的敌人，直到阿拉伯人的出现，他们最后的王子曾经向大唐的皇帝求援，你们的史书上应该也记载了这件事。”

　　“大唐皇帝帮他们建立了波斯都督府（6）。”

　　“但这并没有阻挡住阿拉伯人的攻势，波斯最后仍然成为了他们的领土，并且开始信仰穆罕默德，再之后阿拉伯人的战争也燃烧到了波斯曾经的土地上，他们彼此争夺，最后胜利的是花剌子模。”

　　“火寻。”顾煊叫出了那个国家在官话中的名字，“听说他们与罗马也经常爆发战争？”

　　“是，从他们羞辱艾德蒙大帝的使者时仇恨便不可消磨了，你猜一猜他们做出如此过分行径的原因呢？”塞巴斯蒂安轻笑，“他们从塞尔柱的尸体上崛起，视艾德蒙大帝收回的小亚细亚为他们势在必得的土地，刻意的挑衅只是为了刺激艾德蒙在攻打神圣罗马帝国时再陷入一场不必要的战争，但艾德蒙不会让他们如愿。被彻底驱逐出小亚细亚后，他们便不断东进------接下来的故事你应该比我熟悉。”

　　“他们开始东进，最后推进到西夏的边境，也曾一度与鞑靼人爆发战争，但鞑靼人对金朝的兴趣显然更大。秦代金后，火寻曾一度与大秦通商。”

　　再后来他们又与蒙古人合作，共同对抗建昭帝的第一次西征，失败后东部的新国土也四分五裂，大多数成为了秦的藩属国。塞巴斯蒂安并没有重复这段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历史，而是直接讲到了当下的局势：“但现在罗马和大秦有直接往来的商路了，当财政出现问题时，皇帝往往不那么宽容，仍然信仰琐罗亚斯德教的波斯人这些年在花剌子模日子就不太好过了，那来到安条克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塞巴斯蒂安比了一个手势，顾煊曾经见到过碎叶城中的波斯人这样祈祷，“我是个宽容且公正的公爵，基督徒和波斯人对我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差别，阿拉伯人和犹太人也一样。”

　　“可罗马的国教不是东正教吗？”他问，心中不甚情愿地再次拿大秦做对比：秦赫或许对藩属国的臣民也很宽厚，但汉人永远是国家的主人。

　　“更早之前，我们信多神（7）。”塞巴斯蒂安无谓地笑。

　　（1）圣母安息日：别称圣母升天节，基督教节日。
　　（2）斋戒期：基督教的宗教习俗，圣母安息日需进行半个月的斋戒。
　　（3）圆穹顶：东罗马的建筑特色，代表作圣索菲亚大教堂。
　　（4）朱里亚历：即儒略历，今天西方公历的前身，由罗马共和国独裁官恺撒和希腊数学家索西琴尼制定颁行。
　　（5）特拉布宗：黑海沿岸城市，丝路据点之一。
　　（6）波斯都督府：萨珊波斯灭亡后，末代王子俾路斯曾请求唐高宗帮助复国，唐朝在波斯故地建立波斯都督府。
　　（7）多神教：此处指古罗马时期的宗教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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