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

　　林略服了药，新买来的小厮力气大，又掺着他进了药桶。他卧在里头，目光所及，皆是与她的过往。
　　她胡闹剪得盆景，而今旁枝横生；摔打他的软枕，丝线早就黯淡；她垫在桌角的鹅卵石，似乎被下人踢走了；吵着要买的镇纸，豁了个口……
　　今日，他泡了澡，往院外走，不许小厮跟着。小厮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惊讶，或是害怕这样的一个身体近乎风烛残年老者般的公子，半路死在哪里也没人知道。
　　她的院门，没有了小哑巴，里头，空荡一片。林略推开门，点燃灯炷。
　　还是他离开时见过的样子，连窗前立着她叫做叮当的玩偶都还在。他坐在榻上，想起最后一次，他差点真的要了她。
　　她说，林略，我爱你。
　　他将手掌推进被褥，那里仿佛还有残留的热意。手掌记得她身体的每一寸温度，口舌记得她每一寸的味道，她过去的十五年的每一个夜里，都有他。他们在榻间，在书房，在池旁。
　　小乖……
　　我爱你……
　　多谢老天将这有违伦理的罪恶降落在我身上……
　　他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觉察后，挥落在他身上的长鞭。
　　林略，你违背天伦，世人唾弃！
　　林略，你毁我林氏百年清誉，死不足惜！
　　林略，你以为，只杀一人，便可堵住悠悠众口？
　　我儿，你要毁了她一生吗？
　　……
　　父亲，我错了吗？
　　他抚上脸颊，何时有了这许多泪？他闭上眼，小心的侧卧在榻上。
　　他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里，小米抱住他，说如果不娶她，她就去告诉老爷。他假意同意，骗她出府。王婆子闻讯赶来，大叫有鬼魂作祟。一通作法，小米神志失常，胡言什么，不止是她，还有那个林府小姐。那日乱哄哄的，他却还记得在小米开口时，挑唆人打晕了她。
　　小米醒来后，不再疯言疯语。被他偷偷送走，阿砚自愿陪着小米离开。
　　好似她那些时日总是梦魇，他不放心，夜里留的时间延长。两人情动，一次次走至悬崖峭壁，满身留了彼此的痕迹。
　　也是那一夜，他抹黑回房，推门就看到了满脸死灰的父亲，地上散着还有他弄到的鱼符和路引。
　　这个梦，可真长……
　　身体比意识，要更先累。不过，今日看到她，觉得什么苦都值了。
　　父亲可真会选人啊，世子再是老成持重，说起她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只有他有。
　　他用被子裹紧自己，满足的吸了吸鼻子。 他只需守好这个家，给她一个后顾无忧。
　　月朗星稀，不闻蛙鸣，不嗅荷香。
　　锦被从起初的隐忍颤动到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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