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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毕业晚会结束以后,高二学生回班总结感想,然后继续上课。
子忆非把衣服还给楚西雨先回家。
回家路上,子忆非看见公交站台里绿山动物园整修后重新开业的广告。关于绿山动物园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子忆非隐隐约约有印象的是妈妈曾经带她来过,哥哥也陪着,好像有个摩天轮,其他的,她用力想想,发现实在是记不清了。
尽管答应努力调时间,子忆非爸爸还是没能找出时间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早晨8点的班级,吵吵嚷嚷,家长们三五一帮,互相聊天,抱怨抱怨自家皇帝祖宗的懒惰,夸夸对方孩子是如何如何优秀,再相互交流一下伺候孩子的经验和心得。能说会道的,再趁此机会,吐槽下自己老公和公公婆婆,取得其他妈妈的感同身受后,身心获得极大满足。
因为已经放暑假,学生不必要来学校,家长拿了成绩单就能知道下学期自己的孩子能否继续留在重点班。
子忆非去办公室领了成绩单往外走,路过班级的时候,班主任还没到,家长们正聊得热火朝天。子忆非还能听到班长的妈妈再和另外两个家长讨论哪种鱼有营养,能增加智力,怎么烧孩子更愿意吃。子忆非不需要坐在这听自己的成绩分析,该说的,在办公室班主任都和她讲过了,她也不想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好在过阵子,哥哥回来以后,这种情况就结束了。
没急着回家,子忆非走到篮球场那里。
篮球场空前热闹,人头攒动,部分男生自行组队,大部分男生站在场地外看他们打球。还有精力充足的在操场上跑圈。女生们聚成帮,在操场上边散步边聊天。
最后一块篮球场地被楚西雨他们班占了,还差一个人,班长招呼楚西雨上场,百里长风也在场上。张大山有点不大高兴,楚西雨给了他一个心安的眼神。
五五一队,百里长风就像一只只会盯着楚西雨的蜜蜂,也不管什么战术不战术,配合不配合,全程疯狂围着楚西雨。楚西雨带球一个假动作,绕过百里长风。百里长风又去追,楚西雨把球传给队友,张大山气的跟在他后面大骂,百里长风丝毫不管,那架势,活像有夺妻之恨。
楚西雨被针对了,他也有点恼,问百里长风:“你干嘛?”
百里长风不理他,转身就走。下半场,节奏终于正常。球又传到楚西雨手上,百里长风去拦球。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楚西雨抱着膝盖倒地了。百里长风躺在旁边,略微发怔。子忆非在长椅上忽的站起来了,张大山冲进球场半跪在楚西雨旁边,大吼:“百里你他妈干什么呢?”
附近几个场地的人也纷纷围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班长嘱咐同班学委任晓菁去找老方,自己去看楚西雨伤势,周围看热闹的指指点点。班长嘱咐大家散了吧,意外。
子忆非在旁边看见楚西雨脸上表情痛苦,双臂抱着膝盖倒地。楚西雨也看见她了,挣扎着坐起来,被张大山和班长一把摁倒了。
百里长风问他,“你怎么了?”
张大山一听更来气:“你自己看怎么了,你干什么呢,上半场你故意围着他,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楚西雨还是坐起来了,“大山,跟百里无关,确实是意外。”
老方没来,百里长风他妈罗主任来了,班长暗叫“坏了”。
如果是老方,肯定小事化了,最后大家握手言和,再创造点机会让你和对方相处直至化敌为友。
罗主任,班长在心里叹口气,简直就是行走的加强升级版的校纪,小事变大,校规、班纪、伦理、父母家庭通通给你讲一遍,并且从此以后紧紧锁住你。如有再犯,把以前的事情搬出来,再拓展到你最新犯的错误,把以上过程来一遍。平日里,不管哪个班级,谁犯错误,罗主任有如自带信号接收器,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
比班长更不愿意罗主任出现在这里的,是百里长风。
成绩昨天就出来了,楚西雨比百里长风总分高了6分,罗主任很不满意。
如果说罗主任对其他学生像警察抓小偷,对百里长风,那就是渣滓洞狱长对待革命烈士,冷酷无情,身体心理双重折磨。
从百里长风小时开始,罗主任温情的母爱他就没享受过,他想和别的小孩出去玩,罗主任就罚他写500个汉字,写累了大哭,罗主任说他懒;他想养宠物,罗主任让他自行解决洗衣吃饭,并且说,宠物不会有,不开心,他也可以不在这个家待了。
后来百里长风上了小学,小学四年级之前,罗主任要求他主科课程必须100分。就这样,百里长风从小优秀到初中,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己上学放学、放学,别人家孩子嫌弃父母做饭难吃的时候,百里长风已经学会了做饭。直至遇见楚西雨,神话结束了。
楚西雨成了罗主任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最开始,百里长风真的接受不了,他没尝过在人下的滋味。
他知道楚西雨人品、成绩、智力都是翘楚,家里有钱,为人仗义,善解人意,长得又帅,老师同学都喜欢。这种人,即使站在人群中间,也没人能忽视他的存在。由内而外的自信,与世无争的淡然,为人处世、举手投足处处体现着良好的家教。
反观他自己,只有一点小聪明,和拼了命的勤奋,换来罗主任一句:“你就不能和他多学学!”
他已经很努力了,他去跟谁说。单亲家庭,母亲强势偏执,只能看见他的不足。即使这样,他对罗主任也怨不起来,罗主任不这样强势,撑不起来这个家。但让他像别的同学那样对自己母亲撒娇亲近,他也做不出来。
罗主任对楚西雨,逢考必夸,对他,逢考必骂。时间久了,他难免失衡,对罗主任的委屈转变成对楚西雨的嫉妒。楚西雨无辜,他知道;他不该这样,他知道,可他控制不住。
罗主任离人群还有5米远,学生就自动散开了。
罗主任瞄了一眼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子忆非,看看倒地的楚西雨,问百里长风:“你怎么回事?”
百里长风想想昨晚上的训话,不想理她,坐地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低头不说话。
罗主任默认为他在撒娇。
张大山和班长谁也不敢说话,生怕哪句话触犯校规,惹了这位老佛爷。
楚西雨出声,语气平稳:“罗主任,我们打球,我不小心摔倒了,百里想扶我,我把他一起带倒了,没什么大事。”
罗主任看看依然没说话的百里长风,子忆非站出来:“罗主任,我想等楚学长的妈妈一起回家,就过来看会球,全过程我都在,刚才确实是这样。楚学长应该需要去医院。”
昨天用楚西雨刺激自己儿子,今天儿子还能主动帮助竞争对手,罗主任对自己儿子的品行很满意,面色也跟着缓和起来。
张大山和班长也附和:“对对,赶紧去医院看下是不是骨折了。”张大山问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没带钱,子忆非说自己书包里有银行卡。罗主任嘱咐百里长风跟着一起去照顾同学,让班长叫上老方一起去她办公室谈论学生的安全问题。班长认命地走了。
就这样,楚西雨、张大山、百里长风外加子忆非一起往医院去,出租车上的气氛安静诡异。出租车师傅频频从后视镜往后看,偶尔偷瞄一眼副驾驶上一脸严肃的百里长风。
没人出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到了医院,子忆非先去挂号缴费,百里和张大山陪着楚西雨去急诊。急诊大厅人很多,医生护士脚底生风,来去匆匆三个人站在一旁等候。
张大山朝着双手环胸的百里长风:“嘿,过来帮忙,他不能久站。”
百里长风闻言过去扶楚西雨,两人一人一边架着他。楚西雨把大半重量都压到百里长风身上,百里长风感觉到了,看了楚西雨一眼,面无表情。楚西雨抿嘴笑的像个做了坏事得逞的小孩。
张大山心里默骂了一声憨货。
子忆非挂号回来,刚好轮到他们。
医生让楚西雨躺平,做了几个动作,按了按髌骨,问:“怎么弄得?”
楚西雨答不小心摔倒了。
医生说初步判断应该只是组织挫伤,骨头应该没问题,但是建议拍个片子看一下。
楚西雨怕麻烦,想直接回学校,子忆非站出来,捏了捏放银行卡的侧袋:“拍个片子吧,我有钱!”
医生被逗乐了,问楚西雨:“这是你同学?”
楚西雨看一眼旁边红脸的子忆非,笑着摇头:“是邻居家的妹妹,也是学妹。”
医生调侃:“你好福气啊,两个兄弟,一个邻家妹妹,都围着你。去拍个X线吧,快的很。省得让别人担心。服务台可以免费借轮椅,院内都可以使用,你们谁去拿一个。”
张大山斜眼看了百里长风一眼,百里长风依然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往服务台去了。
等片子的时候,楚西雨抽空用公用电话给他妈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楚母着急想要到医院来,楚西雨让她别担心,说自己等放学了想吃芦笋马蹄,想喝鱼汤。楚母连连应声,说回家等他。
出医院的时候,楚父派来的车已经等在了外面。楚西雨让百里长风和他们一起回学校,百里长风拒绝了,说自己兜里的钱够打车,说完就走了。
在车上,张大山气不过:“你说这个百里,骨头软一下他能死么。在这争的哪口气?刚才那事还没说明白呢!”
楚西雨往前探身,拍拍大山的肩膀:“刚才太突然,我们俩都说不清怎么回事。你在这生什么气,百里不是针对我们,他是在和自己生气,给他点空间。”
子忆非在旁边补了一句:“我也觉得他人挺好的。”
楚西雨给了个赞赏的眼神,又对张大山说:“你也知道百里这个人,很骄傲,但是暗害别人的事情他也瞧不上。”顿了顿,楚西雨又说:“如果你没和我走太近,我倒是觉得你们俩很能合得来。”
张大山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想想楚西雨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看了楚西雨一眼,对子忆非说:“回家你跟他妈说,多给他吃点核桃,补补脑,他精神错乱了。”
子忆非咯咯咯的笑,也不答话。
去学校的路上,子忆非又看见了那个动物园广告,车往前开,子忆非回头盯着那个广告,楚西雨跟着看了一眼。
送完楚、张二人,司机送子忆非回家,司机为楚父开车快十年了,对回楚家的路很熟。
回班级,老方已经结束了和罗主任详细却毫无作用的讨论,家长会也结束了,大家都在自己座位上开始刷题。
老方简单问了几句,确定楚西雨能正常来上课以后,开始给大家调座位。也许是今天篮球场事件的影响,老方把张大山从楚西雨后桌调到前桌,还把百里长风配成他同桌。
张大山满脸惊疑对上老方的意味深长,败下阵来。
楚西雨在后面看看百里和张大山两个人一脸的不情愿,想起了旧社会强拉硬凑的小夫妻,使劲憋笑。张大山回头凶他:“忍着!”
说完继续郁闷去了。
晚上,子忆非把成绩单拿出来的时候,她爸爸笑得一脸满足,连连夸好。子忆非坐在旁边摇头,说自己的成绩不如哥哥当年。
子忆非家的书房在二楼,比楚西雨家的小了很多,许是屋里光线太暗,映在这张已显苍老的脸上,,显得眼角细纹和鼻唇沟格外明显。她爸爸感慨的说:“你哥哥将来要接我的班,就应该更优秀。你是女孩子,不要太累,爸爸让你衣食无忧,你只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生意场,风云诡变,不适合你。只要职业正当,爸爸都支持。”
从小,父亲就是忙忙忙。她没醒,爸爸就走了;她睡着了,爸爸还没回来。同一个屋檐下,有时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奶奶说,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她爸爸难得早回家,她居然问她爸爸,客人你今晚是要在我们家睡吗?
后来妈妈去世、哥哥出国、奶奶去世,爸爸也不用每天出去应酬,家里却只剩她和爸爸,她对每晚这难得的相聚格外眷恋,只有这时候,她才觉得这个大房子像个家。
她总想多和爸爸说说话,想考好成绩让他高兴,想乖巧懂事不让他操心,爸爸老了,也很孤单,她懂。
“爸爸,我马上升初三了。我不想再学舞蹈了。”子忆非温声说。
她爸爸从沙发背上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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