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御赐林夫人

　　这日晚饭时，林海发现文皎总是偷偷看他，看便看，还偷笑，还看得连黛玉都发现了。

　　黛玉面前，他也不好问。

　　文皎明知他不好问，却止不住要笑。见黛玉好奇了，便勉强忍笑，说：“玉儿，我明儿告诉你。”

　　黛玉一向耐得住，便安心吃饭。

　　饭毕，黛玉见林海文皎这般，说了两句话，就先回自己院里去了。

　　她一路细细琢磨究竟是何事，只是没个头绪。

　　文皎给黛玉系了斗篷，目送黛玉走出院门，才要转身回内室，便被林海一把抓住，拉着手牵到里屋，按着肩膀坐下。

　　她抬头，看见林海一脸无奈：“夫人看得我真真不知如何是好了，难道我脸上开花了？”

　　文皎起了玩心：“老爷脸上自然有花……”

　　说到一半，她搭着林海的手站起来，悄声笑道：“不然，怎么能被丈人们看上，哭着喊着都要把家中水灵灵的女儿嫁给您呢？”

　　耳边热气环绕，两人身体相·贴，林海有些酥了，不禁把手搭在文皎腰上：“那不过是他们一头热罢了。怎么叫你知道了？”

　　文皎眼睛水汪汪的：“今日蒋家人没来，我一时好奇，打听到这事。不然我还不知道老爷这么受欢迎呢。”

　　第二日，理完事，文皎和黛玉在一处下棋。

　　黛玉想起昨晚的事，便问：“太太，昨儿到底因为什么？是爹爹做了什么惹人发笑？”

　　文皎待要开口，想到林海毕竟是黛玉的父亲，得换种说法，便道：“咱们家上次给知府并两位同知府上都送了请帖，昨日却只来了知府夫人和一位同知夫人，是吧？”

　　黛玉点头。

　　文皎说：“人回来回话的时候你在自己屋里呢，不知道。蒋家说他家太太连日身上不好，就不来了，黛玉你自己想想，这事可有什么不对的？”

　　黛玉思量着开口：“虽然爹爹并不直管这几位大人，可好歹也是扬州官位最高之人，太太又是第一次请人，按说应该人人都给面子才是。”

　　文皎笑着点头。

　　黛玉继续说：“便是柳太太不能来，蒋家还有几位少奶奶，也该来一个。若实在都不能来，必要厚厚的回一份礼，才是往后相处之道。”

　　文皎赞道：“玉儿果然聪慧。若我再和你说，蒋家昨日回的礼不过平常，你又怎么想？”

　　黛玉立时便道：“这便是远着的意思了。只是这和爹爹有什么干系？”

　　文皎还是忍不住笑意，悄声道：“并不是官场上的事。是那蒋大人曾有意与咱们府上联姻，却被你爹爹明里暗里回绝了好几次。赐婚旨意下来，蒋大人还在众人面前泛酸了。所以他们府上才如此行事。说得不好听些，无非是拉不下脸来奉承我罢了。”

　　黛玉目瞪口呆，缓了好一会，还是不敢信：“这……难道您说的和咱们府上结亲，是要和爹爹……”

　　文皎点头：“听闻她家嫡出幺女，年方十五，才貌双全。”

　　黛玉却叹：“连我都知道此事，这扬州城也不知多少人都知道了。这位蒋家小姐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文皎听了黛玉可怜蒋家姑娘，搂着她说：“玉儿，你如今看她可怜，却也要看她这份可怜是谁带给她的。”

　　黛玉垂眸静听。

　　文皎道：“咱们玉儿才七岁，都懂得这些道理，她今年已经十五，难道还不懂得？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再没有真正说亲时不考虑子女的。她又是家中嫡出幺女，才貌双全，想必也是极受宠爱。她父母有了这个想头，她若拼死不愿，蒋大人和柳夫人难道一而再再而三从外头提起此事，弄得满城皆知？她父母糊涂，她自己难道不糊涂？”

　　黛玉听到“说亲”，还有些羞赧，但是越往后听便听得越认真，不禁微微坐直了身子。

　　文皎继续道：“就算她是个明白人，也是她父母做的孽。一则他们一家子想得美，却没想过若是不成，他们全家上下和女儿的面子往哪放。二则人若自己不尊重，别人又凭什么尊重她？人立于世，行走在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的脸面。咱们平常自己家中，怎样都好，在我面前，玉儿你哪怕撒泼打滚呢，我也觉得可爱。但是见了外人，总还是要有一份体面，自尊自重。”

　　“那蒋大人还穿着白鹇官袍，不仅是蒋家的家主，还是皇上的臣子，百姓的青天大老爷，更要谨言慎行，做出表率才是。”文皎总结道。

　　黛玉先缩在文皎怀里：“我才不撒泼打滚呢。”

　　又思量得一会，她笑道：“我明白了！我在荣国府住了半年，总觉得宝玉行为怪诞。听了太太的话，想来他在外面见客自然是体面的，不给贾家丢脸，所以外祖母和舅母才如此宠爱他。只我是客居，并不是他家的人，宝玉见了我总该收收他的脾性。宝玉并没坏心，一心把我当自家姐妹，但我自知是林家的人，所以才处处不自在。”

　　文皎有些心酸，总是受过委屈，小孩子才会早早懂事。

　　黛玉四岁失弟，六岁丧母，小小年纪，客居人心复杂的贾府，纵然这一年林海还未死，且有贾母疼爱，只怕也不是事事如意。

　　文皎心中叹息，笑道：“贾宝玉是贾府的‘宝玉’，玉儿也是咱们家的‘美玉’。自己家里，有不自在都告诉你父亲和我，不论什么都能给你变‘自在’了。”

　　过了一旬，李、冯二位夫人又上了林府的门。

　　这次再来，李夫人带了十岁的小女儿，冯夫人则把十一岁的长女和五岁的幼女都带来了。

　　互相见礼夸赞毕，文皎笑道：“好容易出来疏散，就让她们小孩子们自己玩儿去罢。黛玉，带你姐妹们去你院子里，中午想吃什么只管和厨房说。”

　　三个女孩子都生得清秀，规矩知礼，看娘亲含笑点头，便行礼告退，跟着黛玉去了。

　　黛玉是第一次做东道，着实高兴。

　　她又是主家，便一路行，一路介绍林宅的山石树木景致。

　　李夫人之女潘梅婷因是知府之女，便与黛玉一同行在前面，冯夫人长女张婉燕牵着她妹妹张婉贝行在后面，身后跟着许嬷嬷并许多丫头婆子。

　　在扬州的林宅是一个四进院带跨院，中轴线东西各是四进的跨院，跨院东是一个花园，整体并不算大。

　　林宅正中是林海的书房并文皎正院，西面靠前是车马棚，后面院里住了四个姨娘。

　　东跨院离文皎正房最近的一处院落便是黛玉的院子了。

　　进了院门，先见得一株广锦香树，再往前走，小小三间正房，两边各两间耳房，东西厢房俱全。

　　黛玉日常起居都是在三间正房并东耳房内，文皎还在靠外的西耳房安置了茶炉子做小茶房，备着黛玉随时要茶要热水，或是夜间偶然想吃东西，要热汤热点心方便。

　　西厢房现还空着。东厢房做了书房，因再往东就是花园，所以东厢房夏天清凉宜人，预备等天气暖和了给黛玉读书用。现在天冷，黛玉日常读书还是都在正房里。

　　黛玉将三位姑娘引到正房。

　　牵头引路的婆子才掀开帘子，便是一股融融暖意扑面，屋内养了几盆水仙，开得正好，又是一股清香。

　　西侧间脚凳上做针线的大丫头见黛玉回来了，立时放下针线框子，站起来行礼问好。

　　堂屋空地上放着一张八仙桌并四把椅子，椅子上都是厚厚的坐垫。靠墙摆的多宝格却不像一般的多宝格上摆的都是摆件，只摆了黛玉的几样爱物，其余却大半是书。

　　堂屋和西侧间之间并无隔断，西侧间里书架上也是垒得满满的书，靠窗案上笔墨纸砚俱全。

　　案上一个青玉羊镇纸和珊瑚摆件，引得张二姑娘看了好几眼，又转头看水仙花。还是张大姑娘略拉了一下她妹妹，张小姑娘才回过神。

　　黛玉却不在西侧间待客。

　　她转身往东侧间请几个姑娘，大丫头早过来打起帘子。

　　贾敏病时黛玉还小，她身边的丫头并没配齐，只有雪雁和另一个伴读丫鬟。去贾家是客居，不好浩浩荡荡带太多人，也要给贾母留下给人的空儿，所以只留了雪雁，另一个伴读丫鬟开恩放出去了。

　　文皎一来，便一口气把黛玉份中的四个二等丫头和四个三等丫头都补足了，另外还有王嬷嬷并四个粗使婆子，十几个人专管伺候黛玉一个。

　　二等丫头四个，除了晴雯雪雁外，还有两个十五岁的大丫头，都是许嬷嬷精心挑出来的以前在贾敏身边伺候过的丫头，现一个叫兰香，另一个叫锦香。

　　因贾敏着实宽和待下，兰香锦香都感念贾敏的恩德，被拨到黛玉身边，都十分尽心尽力。又因文皎命她们再好好教导晴雯雪雁并下面的三等丫头，答应过几年送一副嫁妆，放她们的身契，让外头自行找女婿去，兰香锦香更是一百个精心服侍了。

　　东侧间炕上盖了暖阁，比堂屋和西侧间更暖和。地上靠墙是一溜柜子，地下中间放得熏笼，靠窗是炕，炕上摆一个酸枝木雕花小炕桌，又铺了七八成新的凤仙粉色锦缎褥子。

　　张家的小姑娘张婉贝虽还记着母亲千叮万嘱的规矩，刚又被她姐姐拉了一下，可她到底还小。

　　进了东暖阁，她一时瞄一眼门帘上绣的芙蓉花上的小米珠，一会儿又看一眼柜子上雕刻的花样。

　　几个姑娘在炕上坐了，丫头们上了茶点，张婉贝又一心看起了装点心的盘子上的花鸟纹样。

　　黛玉禁不住笑问：“张妹妹看什么呢？”

　　张婉贝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碟子上移开：“林姐姐屋子里的花儿可真多，真好看。”

　　一句话说得黛玉、潘梅婷和张婉燕都笑了。

　　张婉燕脸上微微红了，笑道：“林姑娘不知道，这小丫头平日最爱花儿粉儿的，喜欢漂亮东西。家里宝爱她，所以都纵着她，倒让她在这里也没规没矩的。”

　　潘梅婷也笑道：“是呢，记得那一年婉贝三岁，第一次到我家来，拽着我身上那个梅花荷包就不撒手，都快把你给急哭了。”

　　黛玉心知张婉燕和潘梅婷都是怕她厌恶张婉贝。再一想，这三位姑娘的心情即便不如她入宫时紧张，也有些相似。

　　回忆起她第一次到宫里时，太太都是怎么说、怎么做的，黛玉笑道：“漂亮东西谁不喜欢？因我爱这些，母亲纵着我，才把屋子布置成这样，婉贝还小，更该爱花儿了。”

　　说着，黛玉从桌上捡了一块玫瑰糕，托在帕子上放到张婉贝手里，笑道：“这块糕也是花儿一样，婉贝妹妹喜欢，拿着吃也好，玩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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