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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蒋家村里,两个娃娃坐在村口的大磨盘上
“裴宁,你说阿娘会回来吗?”裴宁边啃着自己的米团子边问身边的哥哥。
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彭羽毛和罗迟都在忙。
彭羽毛在研究怎么把羊奶做得好喝一点,娘说喝羊奶对大家身体好,可是羊奶太难喝了,彭羽毛最近往村子里张铁匠家跑得勤,说是在制各式的厨房器皿。
罗迟呢,每天对着娘给他的沙盘碎碎念。那沙盘可神奇了,要不是今天要等着阿娘,他们也想去玩那个打仗的游戏。
裴安在一旁盘腿坐着,手里拿着一本《论语》,眼不离书,却还是回答了裴宁:“不要瞎操心。”
裴宁无聊的数着手上沾的米粒,盯着认真看书的裴安好久,最终丧气:“四娃,那书真那么好看啦?我看《千字文》就觉得头痛。”
裴安点点头:“看进去了就好看了。”
“裴安,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把那个裴八郎打那么惨?”
“是你和彭羽毛罗迟打的,我没动手。”
“呃。”裴宁竟无言以对。
那天那个裴八郎神气的很,一剑就斩断了他家门口的一颗小树,可惹恼了彭羽毛,那是他刚弄来的花椒树苗。
那裴八郎自报家门,说是来接嫂嫂回去的。但他们家要进门必要过什么入门试。结果裴阿娘一句话都不说,银针直接扎他,他就动不了了。裴阿娘一声令下:“想打的都上去给我打~”
裴宁就小小的锤了几小拳头,真的没太重。他就见羽毛哥专拣着那张俊脸去了。那脸可真俊,比裴爹爹还漂亮……
可娘还是跟他们走了,说要去看一眼。
“阿娘是不是要回爹爹家?她回爹爹家我们怎么办?“
裴安“嗯。”应了一声。
“这年月养个娃可费钱了。娘带着我们一串拖油瓶……”裴宁继续嘀咕。
裴安把书合上,眉头皱起来:“谁同你讲的?”
“二牛叔叔家的丑娃欺负周寡妇家的通通。我救了通通,拉着通通逃跑了。我一边跑听他一边大声讲,文蛋儿和四妮他们好多人都笑……”
“你想报仇?”裴安问。
“想!”裴宁重重的点头。二牛十岁,是村子里的恶霸,老是欺负比他弱小的孩子。
裴安想了想:“我知道了,先等娘回来,过后我带你报仇。”
两人就接着等。裴安再次把书摊开,两人都没注意,那书是倒了的。
裴家的暖阁里,除了裴老夫人和大夫人,其余人都已离去。裴老夫人坐主位,裴凤眠和大夫人坐客位。
大夫人还沉浸在刚才棋逢对手的喜悦里:“侄媳妇,你当回来的,我们可日日操练!你叫什么?师承哪门哪派?用银针的可不多,难道你祖上是医者?”
裴凤眠看着两颊嫣红,眼神晶亮的大夫人,再想想之前,一时有些转换困难,但莫名觉得亲切了好多。
“夫人,媳妇家在塞外。今年冬天不慎落水一次,侥幸活了小命,可能伤了脑袋,祖上师承记不得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大门派。媳妇名字太长,和裴郎成亲后跟他姓裴,小字凤眠。夫人的刀使得很妙,想必是家学渊源。”
“诶,不必谦虚,真放开了打,一对一,我输。若是十个你,十个我,你输。家祖鸳鸯刀赵杀,兵卒子起家,后开山立派一百余年。某在江湖上人称鸳鸯刀赵五娘,排名大约在四十位吧。你事情都忘了,往后可到我这里多说说,多打打。”、
这大夫人真是可爱之人,虽已为人妇,为人母,那爽利的性子实叫人欢喜。却不知刚嫁之时,又是怎么装模做样在这世家生存的。
“好了好了,往后好好叙叙。我们说正事。三娘啊,我那孙子倔,也是老身当年护佑不利,让他糟了委屈,非要搬了出去。你们成亲他也没过家里,随了萧家那边。你义兄萧方鼎前日来信,也叫我们好好照顾你。两家都是愿意你回来的。你且放心。”
“均儿不在了,回来你们也好有个依靠。”裴老夫人一张笑佛脸,看起来和寻常官宦人家老祖宗没有什么不同。
裴凤眠却不敢小看。在古代的这种宗法制度下,一个掌家的女人,怎么会简单。
干脆开门见山:“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来了华国,我也了解了一下临北裴家。恕我直言,这几年裴家这一代的的男丁,除了裴八郎,都战死了。”
“裴家十八岁以上的男丁都要去战前的。我家三郎却是活到了二十一岁,是他自己非要去给蒋家村充丁,要不然,还好好在蒋家村,我们生儿育女,平安度日。”
“这些我都知道。老夫人,您最怜惜他,可惜他不领情。”
裴老夫人的笑容随着话音一点点淡下去,最终叹口气:“他是裴家武支的男人。”
裴凤眠继续道:“我尚不知老夫人召回来是何意。老夫人纵横一生,孙媳妇也不在这里和您耍心眼子。三郎去了,我一直在等裴家来接。裴家之前一段时间不来,定是觉得我们安全无虞。现在来接,应该是有人要对我们不利。”
“哦?何以见得?”裴老夫人对这聪慧的儿媳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自落座起,她就把自己摆在掌控者的位置,丝毫不怯裴家的权势。裴家虽然没落,但在这临北还是有些根基的。她却一点都不放在眼里。
“我自酒楼亮了相,露了才,肯定有人要打我们母女的主意。”
“哼,鲁莽!若我不派人来呢?”
“不来有不来的办法,然令囡囡认祖归宗,是我的第一选择。”
“囡囡?是均儿的孩子?!她算起来快五个月了吧……可有取名?”裴老夫人听到提起孙女,终于忍不住动容。
“尚未,老夫人,您若有名,请赐。”
裴老夫人有点激动,连说:“不急不急,待她来了,我定想一好名。”老夫人现在看裴凤眠顺眼的很,这小女娃上道。
裴凤眠看老夫人也顺眼的很,她最知道老人家的心,也最知道一族之长的艰辛。她那死郎君,真是年少不知忧。这一大家子估计左右权衡,老夫人必是说服了几房一起,才给他挣个不上战场的机会。他却轻易丢了。
这样的人家,她裴凤眠是信得过的,也愿意归家。但她仍旧要保住自己的利。
“我欲归家,但有些话要讲在前面。”
裴老夫人含笑示意她讲下去。
“我和三郎有一女,五义子。女儿是三郎的,其他几个是三郎这几年认的,我都要带来的。他们不是下人,也不需当成少爷来伺候,由我亲自教养。我的院子需由我自行安排。”
“可。三郎义字当头,这是好事,我们裴家容得下这些孩子。”
“您可要告诉我,这裴家武支现在是什么路数,我可不做那来跳坑的鬼。”
“你这女娃也忒大胆!娘让你们回来照顾,可不是求你的。”大夫人听她讲得不客气,茶碗一放,又要撸袖子。
裴老夫人却压下她的手。由她继续说。这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倒是深谙一张一弛之道。
然,她们又怎么知道,这边女郎芯子里也是一个老太太呢?裴凤眠对这种路数太了解了。她对这还在作势的二人拱拱手。
“明人不说暗话。这世道将乱,我本欲求得裴家庇护,自会做我该做的那一份。媳妇虽然是外人,我女儿却是裴家人,我是希望她好的,也是希望裴家好的。但却不想算计了他人,来慢慢揣摩您的筹谋。根子上,咱们是一家人不是么?”
“裴家现在寡妇当家,乱世之下,我们总要寻一出路。我自不想改嫁,总归要真的当我是自己人,我才好也当裴家是自己家。”
裴老夫人眯眼看眼前这个女子。她为她的坦白和傲然而惊异。这个年龄,能这么跟她说话的,裴家没有的,也不敢的。这个媳妇不简单,可是,裴家将来就需要这样的人,这个媳妇她得认。
“裴家……,裴家能有什么路数。也是在挣命啊!我大房两儿五孙,二房一儿两孙,三房一儿一孙,现在儿辈就他二伯一个残废,孙辈就剩风儿一根独苗,他今年过了年十八岁了,明年若有战,他必去啊!”
“我想我的孙儿活,以前我那老头子当家,他残了一根腿,荣耀了一辈子,我却不想要这武支的荣光。我还有五个重孙,最大的才九岁。”
“三娘子,我知你忧心什么。我家老头子年初也去了,现在我满门寡妇当家,怎还护不住我们的娃娃!你尽管来,管他外面山高地阔,我们只护住自家的崽!”
“娘!”大夫人早已泪目,她的平成,平山,远梁,远桥,远栋,远彬,远楷!她都恨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非要嫁到这劳什子的裴家武支。在鸳鸯刀的威名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香吗?
裴老夫人安抚的拍拍她大儿媳的手:“都过去了。老爷子和他们兄弟爷孙都不是被逼的,他们自有他们的信念。”
裴凤眠亦是唏嘘。这老太太也是和她一样的苦命人。
“足矣,我知这些,足矣。老夫人给媳妇一个月时间,那蒋家村,有些人情需还。待过了年,我定带娃娃们归家。”
于是三人商定来时要接的事宜,三房里的布置,人手等等,细细碎碎。
午间留了饭,下午便由一哑奴带了一个奶娘一同赶车送了裴凤眠回去。裴凤眠是承这个情的,哑奴是有真功夫的,奶娘囡囡用得上。
也就一座山的距离,傍晚归家,看到村口磨盘上坐着的两小儿,裴凤眠心中安定。
世道将乱,为娘也为你们筹谋铺路。愿你们安安宁宁,此岁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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