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闲庆余年之闲云游记

　　和范若若聊了会天，他便被司南伯，也就是他素未谋面的爹叫去了书房。

　　书房闲置雅静，一古朴书桌静静立在房中央，文房四宝一样不差，书桌旁有着许多藏书，一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桌旁，手里拿着卷书略看。

　　只见他面相庄肃，五官端正，下颌留着时人最喜欢留的四寸美髯，看上去便知道性情严肃，不苟言笑。

　　这是范闲第一次和这位“父亲”单独相处，他微笑着，并不如何激动，在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将对方看成自己的骨肉至亲过。

　　司南伯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看着少年飘然出尘的清秀容颜，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温柔叹息道:“和你母亲长的真像。”

　　范闲无言语相对，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长成什么模样，对于面前的父亲大人，他心中有无数疑问，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范建放下书，“入京后可还习惯？”他看着范闲，眉宇间似乎有些疲惫，但依然掩不住当年风华正茂时的英俊痕迹。

　　范闲想到国家大剧院的事，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沉，“就那样吧。”

　　“你可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范建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肯定有事发生。

　　“叙叙旧？”范闲开了个玩笑。

　　范建当真笑了笑，不一会便收敛了表情，“是为了你的将来。”

　　“我的将来？”范闲笑笑，“父亲大人何出此言？”

　　“陈萍萍和费介都不想你此时进京，我趁他们不在把你带回来了。”他抚着须髯，看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这和我将来有什么关系？”先不提他不认识什么陈萍萍，他老父亲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怪不得他多想。

　　“我接你回来，是为了让你接手你母亲创建的庆国最大商号——内库。”

　　这什么破名字！如此不雅！

　　范闲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不过想到是他老娘的手笔，很快就坦然了，毕竟是他娘，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范闲想了想，问道：“这内库既然是庆国最大的商号，是我想继承就能继承的吗？”

　　“办法总是有的。”范建颔首微笑，“你可知现在掌管内库的是谁？”

　　“皇帝？”范闲指了指天，给出最合理的猜测。

　　范建却摇摇头，“陛下万事操劳，没那么多心神管理内库，现在内库财权掌握在长公主手中。”

　　“哦，长公主管内库。”范闲点点头，有些兴致缺缺，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然后呢？”

　　“长公主和庆国首辅林相有个女儿，名叫林婉儿。”

　　范闲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后退两步谨慎地抱住自己身体，“您别是想乱点鸳鸯谱吧。”

　　范建却欣慰地点点头，“林婉儿和若若是闺中蜜友，你若能多和她见见，她必定倾心于你。”

　　范闲不是一般人，从范建寥寥几句话中便意识到了许多怪异之处。

　　“爹，先不提我愿不愿意娶她，我想问您个事。”

　　“什么事？”

　　“范二是您亲儿子吗？”

　　这话一出口，范建猛的拍了下桌子，面色沉了下来，“慎言！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你为何只是让我接手内库，却对范二只字未提，照理说范二比我更常在府内走动，他跟那什么林婉儿好事成双的几率更高吧？”

　　范建板着面孔，“若昀那里我自有安排，你就别瞎操心了。”

　　范闲却充耳不闻，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连抛出，目光如炬，神色寡淡，“为何送他去监察院？为何不对外宣称他司南伯之子的身份？你们在背着我谋划些什么？”

　　“这不是你能问的！”听他语气越发放肆，范建似乎有些生气，手掌放在椅子上微微用力，手背上青筋隐现，半晌后，却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你一回来便来质问自己的父亲，这还像话吗！”

　　“你是我父亲，可是若昀也是我兄弟。”范闲心平气和道，“我不能不管他。”

　　顿了顿，他桀骜烂漫的面容忽然染上一抹讥讽之色，“别和我说是为了让他做我的替身之类的话，这会让我对你们很失望。”

　　听他这么说，范建反而浅酌一口茶水，缓缓道：“你想多了，没有这回事。”

　　“不过这也算一件好事。”范建轻声说，“一直听闻儋州那边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是个冷心冷情之人，孩子，这世上总该有些牵挂。”

　　范闲双手撑住书桌上，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似乎在和司南伯进行一场眼神的博弈，“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范建直视着他暗自惊叹，心想这孩子在儋州到底是怎么长得，竟然和若昀性格品行相差如此之远。

　　范建最终还是败给了他的眼神，只朦胧透了个大概给他：“这京城好比一缸浑水，你认为是浮在水面上的浮萍招摇，还是潜藏在浑水之下的暗流惹眼？”

　　范闲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蹦蹦跳跳地和他拉开距离，朝范建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哎呀，您老人家早说嘛，害我胡思乱想的，差点儿伤了父子感情。”

　　范建从未见过如此翻脸比翻书还快之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范闲明白自己这次进京便是范建所说的“浑水浮萍”，他却一丝也不气恼，只高兴自己师兄被人悉心保护着。

　　太好了，自己被人盯上总比若昀被人盯上要好。

　　“对了，我对内库没兴趣，也不想娶什么林婉儿，这事您就死了心吧。”

　　书房里一阵死一样的寂静，范建忍了又忍，才盯着范闲一个字一个字说道：“那可是你母亲的东西！”

　　“我觉得母亲更希望我幸福，她不会想我娶一个我不爱的人的，您觉得呢？”范闲斜依在书架上没个正形，轻描淡写间眉宇自是一派嬉笑疏离，一句话便把范建堵得哑口无言。

　　范建半晌才道：“你可是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闻言，范闲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确实已有心爱之人。”

　　“是谁？”

　　“无可奉告。”开玩笑，他要是实话实说怕不是今天就会被司南伯活活打死在书房里。

　　“你这孩子！”范建简直拿他没办法，他撑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

　　范闲惊奇地瞪大了漂亮的狐狸眼，语气诡异地透着一丝愤怒，“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要把皇室掌控的东西塞给我？我多大的面子啊？”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是不美妙。

　　范建竟然真的肃然点头，回道：“据宫中透露，陛下有这个意思。”

　　范闲瞳孔骤缩，忽然想起了云韵的话，前后一串连瞬间想通了许多，云韵没有骗他，如果皇帝的意思连他爹都能知道，那掌管内库的人更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只是一儋州私生子，皇帝为什么要把内库给他？

　　他心里想了许多，嘴上却只斩钉截铁断言道：“是长公主要杀我吧。”

　　“......”这小子脑子转的也太过灵敏了，范建看着范闲，内心五味杂陈，甚至不想再多说些什么省得又被他猜到。

　　他默默想着，京都恐怕要变天了。

　　“先去吃饭吧。” 范建看着外边的天色，“估计你二姨娘都要等急了。”

　　今天恐怕见不到若昀了，范闲默默想着，滕梓荆那边也得推迟再办，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趟书房来得还算有点价值。

　　他随着范建穿过复杂行廊，缓步走到膳厅，范若若等人早已到场等着范建坐下才逐一落座。

　　范建忽然道：“如玉，那周管家是你派去儋州的吧。”

　　柳如玉疑惑地望着他，“是我。”

　　“那你就是儋州刺杀闲儿的主谋了。”范建吃着饭，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咳咳”柳如玉瞪大了眼睛，差点儿没被汤水呛死，放下碗筷拍了拍胸口惊声道：“怎么可能？！我最多只会吓吓闲儿，说什么也不能要他性命啊！”

　　“周管家都招了，说接到了你的命令和监察院练手诛杀闲儿。”

　　“这怎么还和监察院扯上关系了。”柳如玉神色惶恐不似作假，“冤枉啊老爷，我没理由这么做！”

　　“能调动监察院给监察院下假密令的人除了皇室没有别人，而小皇子之母正是你的堂妹。”

　　听范建这么说，柳如玉惊恐之色更重，几乎吃不下饭，如坐针毡，“若真是我要杀闲儿，何必让自己嫡系去做，肯定是要把自己撇清关系啊，我还没那么蠢，老爷。”

　　“也许是反其道而行之？”范闲笑道。

　　就在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从门口传了出来，“我相信姨娘不是主谋。”

　　“若昀？”
　　“若昀哥哥！”
　　“昀儿！”
　　三个人异口同声叫道，“你回来了！”

　　张若昀牵着门口偷听的范思辙在众人的注视下落座，唇色浅淡眼带笑意，“怎么，不欢迎我啊？”

　　范闲去书房之后，他过了不久也找借口和范若若她们道别，回到大剧院后卸完妆，马上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恰巧赶上他们吃饭，白天和范闲打架消耗体力颇多，现在又累又饿的。

　　范闲自从他进来的那一刻便直愣愣地盯着他，神情恍惚好像傻了一样，反应过来后飞一样的逃出了膳厅，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这孩子怎么了？”

　　　张若昀摸摸下巴，猜想这孙子不会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和他是亲兄弟的这个事实逃走了吧？

　　范闲离开，张若昀便自然地顶替了他的位置和范府众人闲聊，气氛融洽，范建更是开心地喝了两蛊好酒。

　　正直夜半，张若昀在院内花园信步闲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范闲就逃了，但他就不信自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这儿，范闲能忍住不来找他。

　　“城中楼阁，几经风霜。天涯游子，一梦黄粱。神鬼志异，荒唐一场。谈笑一段，半生疏狂。江山易老，几度斑驳。痴儿侠女，奈何情多。酒剑随马，他乡异客。白衣不见，桃花如昨！”忽如其来的一段歌声吸引了张若昀的注意力，他缓缓转身，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只见范闲身着广袖冰绸白衣，衣上绣雅致竹叶花纹，裙摆镶烫金流云，单手执剑从空中徐徐飘落，衣袂翩跹恰似天人踏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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