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儋州再别
一年多的光景一晃而过。
天边秋云初起,风卷着云儿飘摇,路边凉亭周围树叶纷纷飘落,似落蝶,又似残羽。
范闲范腻二人笑过打过骂过,却从来没有一次气氛如这般萧索。
费介一手拉着范腻一手摸着范闲的小脑袋,回头往身后澹州城望去,那座海港正在碧海蓝天的衬映下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将来如果你真的要来京都...,记得找我。”
“一定。”范闲很恭敬地躬下腰,他确实很感激面前的这个怪老头儿,五竹总是那么冷淡,这一年里,便只有费老会经常与他谈心,即便对方是自己的老师,而且背景很不简单,他依然感激,而且一年多的相处,的确能感觉到对方越来越爱护自己。
他从怀着拿出一锦囊递给费介让他打开,里面抽出来两张薄如蝉翼的物品,正是他之前说的什么手术手套。
“这是用鱼鳔缝制的,抗菌。”范闲抬头望着费老,眼中是少有的恳切濡慕,“照顾好自己,以后刨尸记得带手套。”
费介点点头,将手套郑重收好放入怀中,叮嘱道:“小子,解毒不难,配毒也不难,难的是…下毒的过程。”
范闲低头细细体会他说的这句话,跟随费介一年,他自然知道这个世界几乎不存在无色无味无异感的毒物。
“学生明白。”他抬起头,眉尖微蹙,他又不去毒杀什么王公贵爵,只要别让歹人用毒害了自己和周边人,其他的事再也不想操心。
张若昀见气氛消沉酸涩,从费介一边凑到范闲面前问他:“只有老师有礼物吗?”他伸开白嫩的小手握了握,讨要临别礼物的意味不言而喻。
范闲“啪”的一声打在他手心上,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来,他看着范二,心中五味成杂。
“你真好意思。”他说。
“你就说给不给吧。”张若昀搓了搓小手,目露调侃,还好,这家伙下手还是没轻没重的。
范闲看着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神色复杂地叫他名字:“若昀。”
“嗯。”
“哎?”他挑眉看向范闲,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范闲叫他本名。
“我听说京都危机四伏,你……万千珍重。”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张若昀耳朵尖,几乎听不到他最后说的什么。
如果平时,他定然会吐槽范闲这货狗嘴里也能吐的出象牙了,但此时他知道,范闲是真心实意的,心中不免也有些妥帖温暖,低眉顺眼道:“我跟着老师不会有事,倒是你,要好好的。”
一年多的相处,他早已不将对方当作是自己演的一个角色,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独立的活人,他知道很多时候范闲也会孤独,彷徨,害怕,脆弱,虽从不与他谈心,却也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帮他疏导情绪。
二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极其相似的,若对一个人有了情谊,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语,只是把很多事放在了心上,再用行动表现出来。
范闲虽从不正儿八经地叫他师兄,心底却是感激他的,若昀有时嬉笑怒骂,心地却善良又不失锋芒,是个难得的通透人物。
月金山事件,也是他带自己走出的歪路。
往事历历在目,他们终究要分别了。
张若昀盯着范闲这张小脸感慨万千,见他面上似有忧伤,他松开费介的手,走上前用力抱了抱范闲。
“保重。”简单的拥抱在这个清冷的早晨传给范闲一丝温暖。
范闲不是心软之人,只是这个拥抱确实触碰了他心中那一个点,不由酸了眼眶,疯狂眨了眨闪亮的大眼睛才没丢人。
“等一下!”他揉揉眼睛,小跑两步追上要上马车的二人。
张若昀已经坐在车板上,费介站在马旁守着他们。
“我确实有东西要送给你……”范闲说着,咬了咬洁白的小牙,羞红了漂亮的脸蛋儿从腰间解下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袖珍手枪,凶巴巴道:“这东西有多重要你也知道,先放在你这保管!等我去了京都再找你讨回,若是弄丢,你西湖醋鱼也别想吃了!”
张若昀接过枪放在手心摩挲,随后小心地把它包起来放入包裹内,“行,我保证对它比对你好一万倍。”
范闲却没有接他话茬调侃,只是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费介心头怜惜得很,却还是催道:“快回去吧,老夫人该担心了。”
“嗯。”他抬头看向若昀,眼里没有泪水,瞳孔中的寂寥悲伤却像火钳一样烫入灵魂,让人看着心头发酸。
一片落叶终于舍得离开枝干,打着卷儿飘到范闲头上。
张若昀唇瓣张张合合,与范闲四目相对,二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磁场屏蔽了无关紧要的一切。
“/I/will/think/of/you/every/step/of/the/way.”
一阵秋风刮起,声音的余尾随着范闲头顶的落叶一同落入他的手心。
马车渐行渐远,尘土扬起又缓缓落在道路两边,两道车辙连接着他们和自己的鞋印,范闲这才从冲击中缓过神来,他快速追了两步,大声喊道:“我也是!我也是!我也会想你的!一定要等我啊!”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什么景色,只单单地将那句话在喉咙里来回滚动,脸上的表情似哭又似在笑,他就知道,他早该知道!
“I/will/think/of/you/every/step/of/the/way.”
费介和若昀离开澹州港好几个月后,范若若也离开了,自那之后范闲几乎无法跟人好好交流,习惯了接他梗,与他斗嘴的人的存在,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他在想什么的。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无趣起来。
他坐在伯爵别府的门口,看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有些孤独。
他记得之前看过林语堂先生写的文章,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间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
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孩童水果猫狗飞蝇当然热闹。
可范闲单手撑着小脸旁观这世间,似乎都是别人的快乐,与自己无关。
他很想念某个人,很想去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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