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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那洪亮的嗓门伴着锣声随着夜晚的清风飘进薄凉的耳中。
他睁开双眼,揉揉眼睛,刚想做起身来,却发现身上似是有什么人蜷着压住了。轻的,有如一片小小的羽毛。周围那浓郁的薄荷清香熏的他的意识有些朦胧。
这时的他才回过神来,自己现在在薄府之外。而且,还将小薄荷带了过来。
他低头,薄荷那娇小的身躯似小猫般蜷成一小团躺在自己的臂弯下,压着自己的一小片衣袖。耳间仍然别着自己帮她别上的那一小支薄荷草。带着些许稚嫩的睡颜映着黯淡的星光,微张的小嘴旁流着一丝口涎。还时不时砸吧几下,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草绿色的长发仿佛与她身旁的薄荷融为一体,从他的方向望去,她的长发如同万千叶片,就像……大自然的公主。
又有谁会想到薄府的大家闺秀睡相竟是如此呢。
薄凉微微一笑,侧过身去,用衣袖将她唇边的水痕擦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嗯,手感真好。
看着黑色混杂着灰蓝的天空,薄凉微微闭上了双眸。风带着微微湿润的水汽,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也卷起了几片薄荷叶片,叶片随着风打着卷儿,似是在风中飞翔。
叶子,似翅膀,还是说翅膀,是会飞翔的叶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身旁人儿传来的温暖令他本就有些朦胧的意识更加迷离。他也是多么的想拥有一对翅膀,逃离世间的枷锁,寻找自己。
他不是很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内心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点墨入水,丝丝缕缕却又牵扯不清,但又充斥着即将炸开的快乐。他不清楚这种感情到底算不算好,或者是坏,那种有点像醉酒般微醺的满足感,却没有那份无言的空虚。令他无端地生出了几分溺水的错觉,可是他却愿意沉溺在安静的世界里。
安安静静的……沉浸,然后,感受那份彻底的空无,之后,缓缓坠落,像是在无尽的海之间。
他本就勾起来的唇笑得更为灿烂,或许,是因为这种感觉?
赤金色的眸子浅浅睁开,倒映着黯淡的星空。本应灰暗的星子却在黑暗的天空衬映下显得如此明亮。
他突然注意到身侧多出了几小坛酒。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注意力都在薄荷和星空上,他竟没有发现酒的存在。
或许是梁叔拿来的吧。他笑着摇摇头,想着,真是何处都有酒相伴,醉过今朝明日醺。拍开酒坛的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从酒坛中冲出。竟不是烈酒,这可不是梁叔的风格啊。薄凉有些许的惊讶,闻这微甜的酒香便知这酒是梁叔不常饮的桃涟醉。
梁叔喜酒,更喜烈酒。地下酒窖大得惊人,更不用说他收藏的酒的数量。这桃涟醉,初入口微甜有如果汁,又带着绵绵的酒气。可过几个时辰之后便会酒劲上头,天旋地转,睡上个一两天。更有甚者,醉上三四天。
几小壶极清的水酒倒入干净的酒坛中,加入初绽的桃瓣及浅冬未融的初雪,再放入些许蜂蜜,抹上封泥在酒窖中发酵十日,再拍开封泥加入三片薄荷叶及绽至极致的桃瓣,再度倒入水酒。附以特殊手法使未成的酒液与叶片花瓣之中的特点完全融合在一起,抹上封泥,放入窖中发酵四十日,酒成。
这酒定有二十个年头了,如此浓郁的酒香,光是闻便觉酒液已入喉。薄凉将剩下的酒坛收好,仅余一坛供自己今夜慢慢喝。时间,是自己现在最不缺的。
他的唇不知为何不再翘起,酒液顺着脖颈以及脸庞缓缓滑落,酒痕遇风,漾起一片冰凉感。清甜的酒随着他喉结的起伏逐渐进入腹中,风声渐渐,他已微醺。
身旁的人儿却不知为何缩了缩,尚在睡梦中,薄荷却开始颤抖得不成样子。
“不……不要打我……我错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恐惧。
薄凉的心突然一疼,像是被锋利的刀具狠狠划上了一道。她……以前究竟是被要求的多么严厉啊……如今她的生活在薄凉看来已经够严格了,可她曾小声告诉自己,以前的她被要求的更加可怕。
“别怕。我在。”他不禁放柔了声线,悄声说道,伸出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抱住了他的右手。颤抖慢慢的停了下来,她的睡颜也逐渐变得安宁起来。
好像……做了一场无止境的梦一般。梦中,有个人陪伴着自己,远离了曾经的噩梦。薄荷只觉得自己像在记忆的海中沉沉浮浮,却是灰色的记忆。梦中的人握着自己的手,引领自己离开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去。那个人的脸她看不清,只能看见一头浅蓝色的长发,像水彩般模糊不清的脸却带着阳光般灿烂的微笑,那浓烈的酒香萦绕在自己的鼻尖久久不散,酒香之中一抹轻灵绵甜的桃花香涟涟缭绕,自己讨厌的酒味却不知为何在此时令自己沉醉。她笑了,就像那个人一样的微笑绽放在嘴角。
那个人……是谁?
她不再去想,只是沉沉的再度睡去了。
薄凉见她已宁静下了,便缓缓抽出了手,坐起了身。若是薄府的人找来,却见自己与小薄荷躺在一处,那定会败坏她的名誉。自己,还是躺别处吧。今晚的经历,一次已足够。就当,是一场美妙的梦吧。
他仰头,将酒坛中最后一口酒灌入口中。甩手,已空了的酒坛在微暗的天空下划出一道不大明显的弧线,随即听见清脆的碎裂声。
酒劲已微微上头,薄凉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慢慢躺下,在带着薄荷清香的风中,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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