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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情关(一)
谢玄度托着下巴,试探性地问李湘神:“你以前说,我做朋友、做家人都很好,唯独算不上良配,为什么?我就那么不好?”
李湘神意会了,笑道:“哦,我说你愁什么呢?原来是遇到了情关。”
“你别笑话我,我认真在问。”
“我也认真地回答你,哥哥,你很好,特别好,除了快雪,我李湘神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结识了你这个朋友。以你的性格,倘若我有什么危难,天底下所有人都不肯帮我了,你也会拼了性命来帮我。”
谢玄度将信将疑:“既如此,为何还说我不算良配?”
“因为你心上搁着的东西太多了,家族,朋友,哪怕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凡人百姓,你都愿意推心置腹、以命相托。跟你这等多情之人在一起,难免有受到冷落的时候。”
“有吗?”谢玄度想不通竟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是嫌我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呢。”
李湘神:“这怎么能?我们是朋友,你会嫌弃我麻烦么?”
谢玄度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当然不会!”
“我也一样。”李湘神侧首,看谢玄度一副还没有开窍的样子,天真得过分,实在好笑,“以前人人都说你是天下一等风流,是温柔乡里的浪荡子,现在看怎么不像了?”
谢玄度快绝望了:“天爷,我冤枉,你不是不知道江湖上那些人怎么编排我。”
李湘神大笑:“不过话说回来,能让你个爽快性子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有趣,我真想知道你的心上人是哪位神仙人物了。”
谢玄度干笑一声:“还是不知道得妙。”
他不想说,是怕万一哪天跟张人凤分道扬镳,也不至于太脏了他的清誉。
可李湘神压低声音,问出一个早就有的猜测:“总不能是张境主吧?”
谢玄度大惊:“不是!”
李湘神沉默半晌,木着脸地戳穿他:“哥哥,你不太会撒谎。”
谢玄度眼看也藏不住,索性说:“好罢,跟你承认也没什么,就是张人凤……等等,兄弟,你这什么眼神?”
“奇也怪哉,张境主这么个冷心冷面的清修君子,怎么会栽在你手上?”
谢玄度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什么话?说得我好像占了张人凤天大的便宜一样!”
他心想,一副好皮囊果真能骗人,谁见了张人凤都认为他是个君子,看着千般清白、万般正经。
只有谢玄度晓得,这厮耍起浑来,谁都招架不住,现在他肩膀上还有张人凤下嘴咬出的牙印呢。
一提起这遭,谢玄度旋即就想起张人凤是怎样温柔地亲吻他的肩,又是怎样不讲道理地咬上一口,疼倒不疼,却有一股酥麻痒意传到指尖。
也不知是不是酒意催的,谢玄度脸上飞了点红。
李湘神瞧他这副少年怀春的样子,眯着眼睛笑起来,由衷道:“只要你喜欢,无论是谁都好。哥哥,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谢玄度感叹一声,端起酒盏,跟李湘神手中的酒盏一碰:“有你这个朋友宽慰,什么烦恼忧愁都没有了。”
李湘神拍拍他的后肩,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有一句——不论如何,别让自己后悔。”
“后悔?”谢玄度一愣。
“世间真情难求,若不知珍惜,来日追悔莫及。”李湘神像是对谢玄度说,也像是对他自己说。
谢玄度低头沉思良久,目光落在自己颈间挂着的金圈玉坠上,正是张人凤的长命锁。
这小玩意儿还是张人凤的师父送给他的,也不知这位仙师在张人凤心中是什么分量。
兴许,比他谢玄度重要多了。
哪怕不是这位仙师,再换个其他人,令张人凤这般生死相随……
仅仅一想,谢玄度心中就有说不出的酸涩惆怅。
李湘神下判断:“我看你已经在后悔了。”
“我才不想后悔!”谢玄度一下站起来,“湘神,你知道我从小就有个臭毛病,万事都爱争个第一。”
李湘神点头。
“所以,只能是我,不能是别人!”谢玄度似已有了决定,将最后一盏醉蓬莱饮尽,对李湘神眨眼笑了笑,“改日再请你喝酒,你哥哥我要去办一件大事。”
李湘神也笑起来,敬他一盏:“那我祝哥哥旗开得胜。”
看着他像春风一般奔向了张人凤的居所,李湘神摇头失笑。
沉吟片刻,他站起来,晃晃悠悠走了两步,举杯,对向明月:“敬有情人!”
他为谢玄度高兴,笑着笑着,眼角蓦然落下泪来。
夜风穿庭,月下花影,只他一人徘徊独行。
——
不消片刻,谢玄度连门都没敲,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张人凤的客房。
张人凤正在灯下拭剑,门一开,风挟着谢玄度衣衫上的花香与酒意就吹进来了。
偏偏是这个满身酒气的先质问张人凤:“张大境主,今夜你喝醉了没有?”
谢玄度这厮不愿见人时,能一连多日躲得无影无踪,如今起了兴致,又若无其事地回来随意撩拨人。
天底下再没有比谢玄度更不讲道理的人。
张人凤神色漠然,没有理会他。
可他依旧笑嘻嘻的,不知死活地凑到张人凤身边,追问道:“醉了没有?”
张人凤侧了侧身,答:“没有。”
“很好!”谢玄度将手中铁扇一合,压住张人凤正拂拭的来仪剑,要他看向自己,再问,“你那天说要跟我那什么的话,是真心的么?”
张人凤直言不讳:“是。”
谢玄度不死心地再问:“你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吗?”
“你。”张人凤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不对,你喜欢的是一个大坏蛋、大混账!”
张人凤轻轻一蹙眉,不知谢玄度又想发什么酒疯。
谢玄度说:“你喜欢的这个人,他是个半邪、杂种、小怪物,天不容,地不容!从前更不知得罪过多少仇家,作过多少恶业,想要他性命的人遍布五湖四海,名声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
“谢……”
谢玄度横起铁扇,示意张人凤别打岔,继续滔滔不绝:“这些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本人的脾气比名声还臭,嘴巴还坏,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得要命,有时候一意孤行起来,谁来都劝不住,既爱出风头,又爱惹麻烦!反正就是讨厌得不得了!”
张人凤本来还在生他的气,听他骂这么一通,有些忍俊不禁了:“看来你反省得很好。”
“不准笑!总之,这个人就是坏蛋中的坏蛋,混账中的混账!你确定,你想跟他那个什么吗?”
“成亲”两个字,饶是谢玄度这等厚脸皮的都说不出口。
张人凤笑吟吟的,有意反问:“那个什么?”
谢玄度气急败坏:“也不准明知故问!”
说了这句,他又忙补充:“不错不错,你喜欢的这个人还凶巴巴的,霸道得很!你这样的闷葫芦,口舌又不灵光,往后同他吵架拌嘴,绝对吵他不过,说不定一辈子教他欺负!”
张人凤点头:“无妨,我受得了。”
谢玄度一呆:“这你怎么受得了?
张人凤一下将来仪剑送回鞘中,波澜不惊地回答:“谁让他是我‘朋友中的朋友,知己中的知己’?”
谢玄度不料他一直记着这茬儿,还趁机反将一军,唰地展开折扇,遮住下半脸:“一句戏言让你记到现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记仇?”
“如今知道了。”张人凤抬眸,神色认真地说,“明郎,你说的那些,我不在意。”
谢玄度小心翼翼地问:“真不在意?”
“不在意。”
“不后悔?”
“不后悔。”
谢玄度又唰地敛起铁扇,倾身上前,拿扇骨挑起张人凤的下巴,坏笑道:“那我可要答应了,这是一辈子的事,往后你再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张人凤轻眯了一下凤眼。
仅仅一个眼神,一股明烈的侵略之势就在他这双绝美的眉目间弥漫开来。
谢玄度心中一紧,不知张人凤想做什么,下意识往后退去。
张人凤负起手,一步一步逼近。
谢玄度退着退着,不知怎么就跌到床上,眼见张人凤屈起膝,压进他的腿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谢玄度横起折扇,拦住张人凤覆下来的身影:“停停停!有话好说!”
张人凤果真停下,定定地看着他:“以后还躲着不见我么?”
谢玄度心虚嘴硬:“我、我几时躲你了?”
张人凤一挑眉:“没有?”
谢玄度嘻嘻一笑:“张大境主明鉴,我疼你都来不及呢。”
见他又耍嘴皮,想靠几句甜话就蒙混过关,张人凤也没有善罢甘休:“哦,怎么个疼法?”
“你想我怎么样?”
张人凤沉默了一会儿,凝望着谢玄度:“答应我,往后不会再离开我半步,也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
谢玄度不明所以:“冤枉,我何时犯过此等大罪?”
可张人凤神色认真,似乎就在等一个承诺。
谢玄度也不敢再吊儿郎当的,当即说道:“好,我发誓,此生此世都不再离开张大境主身边,你往东,我不往西,你上天也好,入地也好,少不了我生死相随。”
这些风流话谢玄度简直信手拈来,仿佛不知何时何地对何人说过多少遍了,半真心、半玩笑,让人不敢当真,又舍不得作假。
看着他脸上的笑影,逐渐与少时记忆中的那张面容重合,张人凤身子浑然一僵:“你……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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