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铃

　　（二）

　　因为太子是偷偷出城，林晋特意从镖局借了辆普通马车，停在东宫拐角处。
　　马车上贴了个条子，是昨夜两人合计着对上的暗号，只要清亦出门成功，瞧见这暗号就会上马车来。

　　林晋左等右等，从清晨等到晌午，也不见太子出宫来，一晃神的功夫，林晋看见远处驶来几匹宫内圣上传谕的马，吓得他赶紧要车夫将马赶远了点。

　　瞧见马上下来五六人，一身肃静衣裳，抬着圣旨趾高气昂着走进了东宫去。

　　“这年头，抬个金布比祖坟冒青烟了还高兴。”林晋暗自腹诽着。

　　等了一个时辰，那群趾高气昂的人两手空空走了出来，上马离去，林晋才敢从马车上下来，将加快步履进了东宫。

　　宫内不似往日熙攘，普通门客大概也走的差不多了，但奇怪的是，今日连个侍女下人都不曾看见。
　　林晋未曾多想，抬脚进了理事殿，环视了一圈，却发现殿内空无一人。

　　继续找寻了一番，林晋最后在庭院一角长满杂草的土地上看见了太子的身影。

　　他脱了一只鞋，枕在脑袋下边，一袭丹青长披就那么蹭在泥土里，清亦也不嫌脏，四仰八叉躺在泥泞间，盯着阴沉的天空，嘴角咧着笑。

　　“林晋，刚刚宫里来诏了。”
　　“嗯。”
　　“吾自由了。”
　　林晋猛地抬眼，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林晋，要是吾自由了，其实你最惨。”
　　太子的眼神里充斥着无数复杂的情绪，远不像他口中的“自由了”那么单纯的释然。

　　林晋沉默了一会，双膝突然重重跪地。
　　“臣....定誓死跟随殿下。”
　　“林太保说得轻巧，你身为太保，难不成还会将这正一品的官位弃了？”
　　“太保，乃辅导太子之官，但是臣曾立誓...辅佐殿下一人，至于殿下是何身份，对臣来说，并无意义。”
　　林晋低着头，视线却正好与仰头枕地的清亦对上。
　　太子漆黑的瞳孔里藏着林晋的倒影，他哼笑一声，闭上眼睛，并未顺着林晋的一番话往下说。
　　“父皇刚刚传谕，'太子清亦，以下犯上，私放囚犯，屡诲不改，即日起废除清亦太子身份，恢复旧时九皇子身份，责令限期搬离东宫，另择住处。' 你快回去吧，这诏书，估计马上也要传入你林府，周太傅府上了。”

　　林晋依旧跪在地上，并未起身。
　　“殿下...今日还随臣一同出城办事吗？”
　　半晌他开口问。

　　太子坐起身来。
　　“去啊，怎么不去。”

　　林晋也跟着站起身来。

　　太子拍拍身上的尘土，拍了两下就懒得再拍了，只笑眯眯地侧过头盯着林晋看。

　　“但是比起出城，吾倒更想看看，林太保回府接诏时那愁眉苦脸的表情。”
　　虽然拐弯抹角，但还是在逼人做选择。
　　林晋还未发一言，太子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过去，回到后殿里去了。

　　林晋回过头去，凝视着太子浑身污浊黏在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双膝间刺眼的泥土，按了按头皮，笑了。

　　“殿下怎么不懂了...”

　　我与你，早就是同一滩淤泥里的泥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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