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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章斗篷
106章
食月行至半途,忽然想起来自己没结饭钱。
若还是以前公子小侍的时候,她的衣食住行全仰仗公子,自然不必付银钱,但如今她身有职位又有俸禄的,与公子仅有一面之缘,怎么能再理所应当地白吃?
这般想着,她搓了搓冻得有些凉的脸颊,调转马头,朝原路回去。
街上的店铺明灯璀璨,她到了西域吃食店外一眺望,方才在二楼坐的位置已经换了别的食客,食月去店里问询,小二说:“那位公子的侍从已经结过账了,您不必再结。”
食月错愕,嘀咕道:“这也太冤大头了点,怎么能让人随便白吃白喝呢?银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啊?您说什么?”小二一脸茫然地说。
食月自然不会再重复心中所想,转而问道:“他朝什么方向去了?”
小二指了个方向,说明了马车的模样,她道过谢,回头翻身上马,身手利落来去如风,淹没在人群和明灯中,叫人很快就看不见她的背影了。
食月朝着小二指的方向疾行了一段路,才放慢速度,左右环视找谢怀宁的马车。
正寻着,夜色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啸,食月寻着声音来处骤然抬首,她目力好,一眼便瞧见了在暗蓝夜色中翱翔的苍鹰。
那鹰的羽翼如墨如刃,气势凌厉,振翅啼啸一声后,便飞远了。
见到鹰的百姓都认为是它迷了路,这才不慎飞进君临城,食月本来也以为是如此,收回目光后,正要一扯缰绳继续前行,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这股不安来得突然,也来得莫名。
正在原地复盘今日的言行有何不妥时,十字交错的另一条巷街内忽然传来数十只马蹄踢踏触地的声音,如鼓点般急促有力。
伴随着人群惊慌的尖叫声,一行人骑着马疾驰穿巷而过。
这短短的几息,足以让食月闻声回首,看清了为首之人的面容,这人不是他人,碰巧是食月认识的人——
天下第一美人亦羽。
或者说,是恢复男装的亦羽。
他一身海棠色锦衣,仅束腰和衣领绣着银线海棠纹样,身上再没有其他赘饰,他的头发也是用一根锦缎高高束起,露出一张线条流畅、肤色瓷白的鹅蛋脸,更显少年清爽利落。
许是赶得急,少年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沁出细汗,抽不出间隙抹去。
男装的亦羽即便与女装时五官一模一样,身上的气质和行为举止却大为不同,因不施粉黛,并不会让见过的人将这两个南辕北辙的少年少女联系到一起,便是熟识之人,至多也只会说一句“模样有些相像,莫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并不会认为二人便是同一人。
若不是食月知道他本就是少年身,恐怕也会这般以为。
她回想着那一行人的神态和打扮,他们身上的服饰低调显贵,这般大张旗鼓,神色焦灼,不像是在办寻常的事。
食月想到自己莫名产生的不安,决定跟去瞧瞧。
她寻了一间成衣店,利索地翻身下马,径直往店里去,像是平常人来买衣服般,左看右看,最终选了几套进里间去试衣。
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在挑选衣裳,年轻的伙计瞧见一名面容清秀的黑衣少年盯着两件成衣来回看了许久,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挑选,忙迎上去问道:“客官,您看有满意的吗?”
这黑衣少年为难道:“我今日出门带的银钱不够,这两件我都喜欢,实在不知该选哪件了。”
小二提议道:“您要不要进里间试试?上身才好瞧出效果来。”
黑衣少年似是松了口气:“好吧,我进去试试,兴许就有决定了。”
伙计领着人进了里间,等伙计离开后,黑衣少年作势换衣,传出布料摩擦的声音,实则在隔间内,他一扣未解,一双眼穿过布帘的缝隙,暗暗留意着其他隔间的动静。
待那些有动静的隔间都出来人后,黑衣少年才惊觉自己跟丢了,这些人里并没有食月!
他立刻丢开手里的衣服,跳出窗扉,跃上屋顶,试图亡羊补牢,在夜色下,月光和明灯的阴影处,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跟丢之人的踪影。
食月在成衣店甩掉监察自己多日的尾巴后,跃上屋檐,同亦羽那行人隔着一片街坊屋舍疾驰前行,快得几乎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身影。
听得马蹄声突然变纷乱,继而传来刀剑相接的激烈碰撞声,食月隐蔽身形在无月光倾洒处,悄然伏于屋檐,暗中观察远处的情形。
月光下,陈绽一身银白轻甲已经染上了一大片猩红的血色,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不过也来不及在意,只见他一手挥刺着长枪,一手托举着几乎分崩离析的马车,赶着间隙转头对亦羽厉声道:“公子受伤了,速速保护公子离开!”
亦羽震怒道:“主上受伤了?!”
他的双眼骤热变得冷血无情,漂亮明艳的眼眸中不带一丝人的情绪,冷得像死物一样,挥剑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似是一柄天生的杀人利器。只见他转身将余下的几名刺客尽数杀死,低头用剑尖挑破一名尸体的□□,看着那处空荡荡的部位,他骤然冷笑一声:“果然是这些阉人!”
亦羽带来的下属托举着马车运功离去。
从始至终,食月都没有瞧见坐在马车中的公子,也不知他伤得如何,是否性命攸关。不期然的,她想起了在淮河岸边的那夜,有人要刺杀公子,是她替公子挡了一箭。
也就是那一箭,才叫公子突然变得优待自己。
如果不是挡了那一箭,或许她也不会受到公子的青睐,她也不用至今都背负着这样一个有愧于他的包袱。
罢了,事已至此,便去瞧上一眼吧。
这般想着,食月正要离开,忽然察觉有人靠近,看那身黑色的穿着,竟是一波杀手才覆灭,又派来一波。
她伸手从旁侧的红豆树上抓下一把朱砂般鲜红的红豆,夹于指尖,运功弹射出去。
那群杀手武功不如她,虽然发现了有暗器却避之不及,纷纷被打中手脚的穴道,全身的筋骨霎时间变得发麻,有的直接跪倒在地,痛麻难忍。
这些杀手行动受制,缓了半晌才缓过来。
如此一耽搁,再去追杀也来不及了。
领头之人心中愤然,恢复行动能力后迅速朝着红豆树奔袭而来,不过树旁早就没了人影,他目光一凝,定格在地上的红豆上,再往远一点,发现了屋檐下落着三两粒细细的,容易被人忽视的红豆。
“方才那暗手定是藏在此处,走!”
“那里有红豆,朝那个方向追!”
殊不知,食月是故意将零星的红豆撒到地上,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她回到成衣店,这一去一回,也不过才过去了一刻钟,这般短的时间也干不了别的,她只说是在后院迷路了,找不着人的店伙计定然相信。
食月站在成衣店的后院墙根下,正要乘着月亮躲在云后翻进去,不想突然听到从隔壁屋檐飞来两个人,落到成衣店的后院里。
成衣店的后院地处偏僻,又是夜晚,倒是能避人耳目,免去不慎被人瞧见的麻烦,她心里猜测,他们想必也是瞧上了这处偏僻。
果不其然,这二人说起了话。
先是一个少年的音色有些严肃地问:“你就是在此处把人跟丢了?”
另一个声音说话有些紧张,食月一听,便知道他是这些时日跟踪自己的那条尾巴,只听他音量稍弱地道:“属下知错,请血九大人责罚。”
血九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责罚自然免不了,你先说说,是如何跟丢的?”
黑衣少年畏惧地低下头,低声禀报道:“他前脚进了里间试衣,我后脚就跟进去了,等里间试衣的人都陆续离开,属下才发觉自己跟丢了人……”
“他竟然能逃过你的监察。”血九沉吟片刻,“如此看来,此人并不简单,或许正如主上所说,其背后有一股未知的势力。”
黑衣少年惊惶地下跪道:“属下办事不力,恳请主上责罚!”
“不必劳烦主上,你回去自领二十荆条,此事便罢了。”血九拍拍他的肩膀,“主上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咱们主上,轻易不会要自己人的性命……”
但他又骤然沉下音色,隐含警告道:“除了背叛者,非极刑不死。”
言下之意,死的都是处以极刑了。
想到那些极刑的传言,黑衣少年不自觉地一抖。
血九知道威慑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吩咐道:“主上已命我亲自监察,你回吧。”
“是!多谢大人!”
隐藏在墙角下的食月看着一个黑影跃上屋顶,眨眼就消失不见。
她还在等着血九离开时,敏锐的耳朵听见他似乎在院子中查探一花一叶、一砖一石的细节,甚至连泥土都不放过,用手指捻起来嗅了嗅。
看来这次派来监察自己的人很是棘手。
食月低头,看着自己鞋底下微不可见的少许细泥,不动声色地运功,将其吸入掌中,碾为更为渺小的尘埃。
就像唱戏,即使戏本子已经被人瞧了去,但戏还得唱下去。
一刻钟后,食月从成衣店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提包裹的伙计,双手满满当当的,这趟她可买了不少衣服。
瞧见她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伙计忙绑好包裹,满含笑容地说:“客官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光临。”
食月接过包裹,一扬马鞭,马儿便飞奔出去了。
回到家宅后,她的行踪便不为外人得知了。
卧室中,食月吹灭火烛,神情有些犹豫,想到今夜新来监察自己的尾巴,谨慎为上,还是打消了出去一趟的想法,换衣上床歇息。
一夜无梦。
次日大早,食月起身推开窗户,骤然一阵冷风吹进来,吹得只着一件单衣的她差点没打个喷嚏。
“过了一夜,天气真是愈发地冷了。”
她轻声喃喃,看着窗外的视线,也不知看到了何处,但很快她就收回了视线,洗漱穿衣准备去上值。
刚在宫门下马,便见几名御医拎着药箱匆匆走出来,上了马车离开。
食月问招福:“他们去哪儿?”
招福轻声回:“听说是去驿馆。”
他悄悄看了一眼食月的神色,补充道:“去的是冕朝使臣的驿馆,今晨陛下听闻昨夜有刺客刺杀冕朝的大司马,以致大司马谢大人至今仍昏迷不醒,性命垂危,陛下十分震怒,当即派了四位御医前往医治。”
“四位?”食月收回视线,平静地含笑说,“昨夜发生的事,今晨便已经知道了,君王陛下当真爱民如子。”
话听着虽好,招福却觉得像是讽刺。
君王的眼线遍布君临城,昨夜的事情今晨才恍作知道,若远在他乡的冕朝人找不到大夫连夜医治,他们的那位大司马恐怕早就凉透了。
食月突然回身,上马。
招福惊异道:“大人,您要去哪儿?”
食月不答,掉转马头准备扬鞭,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比冬意还要冰凉的音色。
“平大人,既然已至宫门,为何不下马?”
是东厂提督,付仁。
食月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嘴唇微抿,当做没听到这人的话,伸手用力扬鞭打马。
红衣青年瑞凤眼一眯,刀剑如闪电般出鞘,瞬间将马鞭切成了三截,带柄的那截仍握在食月手上,其他两截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
食月似是被吓到了,神情不快地侧眸质问道:“提督大人这是何意?欺负下官只是个六品小官?”
“想留平大人说几句话罢了。”付仁轻描淡写地将佩剑插回剑鞘,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敢问平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食月盯着他的眼睛,不悦地说:“忘了东西,回家去取,提督大人连这也要阻挠?”
付仁似极有兴致,追根究底道:“是忘了何物?”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眼食月侧挂在马背的包裹,眼底流露出质疑之色,食月丝毫不怀疑,她若答得不好,付仁下一瞬就会叫人强行搜查。
食月压抑着怒火平静地说:“今晨冬意骤深,想必入了夜更显寒凉,下官体质孱弱,不比大人舞刀弄剑,身强体壮,这正要回去取昨日才刚买的新斗篷,免得夜里回去吹了冷风,感染风寒病至卧榻,不能再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红衣青年一双瓷白的细长眼眸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突然笑道:“既然平大人对陛下有这份忠心,我自然要守望相助。来人——”
他脱下披在身上的红狐斗篷,递给下属并吩咐道:“去,送给平大人,莫要叫平大人着了凉。”
食月:“……”
她沉默地看着被强递到手中的红狐斗篷,不说话。
“这是我秋狝时猎得的稀有火狐,昨日才制成了这件斗篷,如今看来送给平大人是最适合不过了。”红衣青年的脸上笑得如沐清风,仿佛眨眼之间食月便成了他的至交好友,“不过这件斗篷终究是狐狸皮,还不够威风,若有朝一日能猎得老虎皮,我定赠送给大人。”
食月敛在眼睫底下的目光微闪,这是把她比作狐狸,她背后的势力比作老虎,顺带内涵她一句狐假虎威。
看着她似有犹疑之色,付仁似笑非笑道:“斗篷也有了,难道平大人还有忘取的东西?”
他的声音比方才更为温和,却也更为寒冷,被冬风一卷就融进去了。
食月抓着那件斗篷,没有沉默很久。
“没了。”
她慢慢抬眸道。
“多谢提督大人馈赠。”
付仁牵住骏马,含笑着让开宫门:
“平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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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职工作事情多,连带着一个月都没周末没时间写了(黑眼圈),感谢还在等待的大家!希望能一起走到40万字大关~这篇文文第一次收到火箭炮,开心,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