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作者: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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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储


      赵王府,锦堂。
      送走了议事的部署幕僚,子楚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面上难掩落寞,如今,他每一天都在为了对付贵妃与她的党羽而谋算,鬓角的银丝像是又多出几根来,真娘有时为他梳头,看到了白发就会悄悄地拔去,然而每每感到那一下扯痛,他便会觉察到衰老离自己越来越近。
      此次太后病重,他怀疑又与永乐宫贵妃脱不了干系,本来不想让真娘卷入这场是非中去,但是事关太后安危,后宫安宁,这一日,终于忍不住派遣真娘,约齐几个宗室命妇,去慈宁宫探视。
      然而,真娘至夜方归,一进门就小脸煞白,气息不宁,言说慈宁宫中出了惊天变故。
      原来,真娘等人是午后去慈宁宫觐见,谁知一进宫门,就见一众气势汹汹的太监闯进来,言说有宫人举报,慈宁宫有人行巫蛊之事,不多时,竟在宁妃暂居的偏殿发现,宁妃正笼了一个火盆,将几个镇魇的布偶预备焚烧,那人偶有男有女,都在要害部位插满银针,且躯干上还贴着生辰八字。
      当时顺成帝正在慈宁宫,且有陈妃、董昭容、许充媛等人在太后病榻前侍候,宁妃被人拿到御前,咬唇不语,谁想太后见了那些人偶,竟然惊恐得大叫一声,猛然一下子背过气去。
      慈宁宫登时大乱,顺成帝一面派太医抢救,一面叫来老宫人辨认人偶,发现竟然分别是故去多年的端康皇后、先遂烈王、先清宁王并高祖皇帝的几个宠妃,更令人不解的是,其中一个人偶上,贴的竟是赵王侧妃阳氏的生辰八字。
      别的尤可,顺成帝乍然见到侧妃人偶,当即勃然大怒,命人将宁妃拖下去严刑拷打,扬言若不招供,当杀宁妃之母,宁妃这才坦白,言说这些人都是太后当年设计谋害,她听人言,有一种鬼神之法,只要将太后害过的人做成人偶,并焚烧之,太后便不会被冤魂追索,病症自然康复。
      顺成帝越听脸色越苍白,到最后一拍桌案,称宁妃胡言乱语,诽谤太后,命人将其脱下去乱棍打死。
      真娘等命妇自然不知其中案情,只听说宁妃在慈宁宫中行巫蛊,被皇上处死,就已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她正心惊肉跳地与夫君叙说,忽然宫中又来人传旨,说太后病危,召见中书令、大将军、赵王子楚觐见。
      子楚赶忙换上朝服,在真娘焦急的目光里,匆匆离开了王府。
      来到宫中,只见顺成帝正满脸忧色地站在内殿的门外,他的身旁,跪着怀抱皇子的穆皇后、以及一室哀哀欲绝的妃嫔,当然,这其中绝不包括宠冠后宫的阳贵妃。
      “皇叔来了,快进去吧,母后说,只要见你。”顺成帝意外地对他十分客气。
      来到榻前,只见太后形容枯槁,面色晦暗,吊着一口气,攥紧了他的袖子,虚弱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六弟,救救冲儿,救救大周的江山——”
      “皇嫂,你因何成了这般模样?”子楚哽咽地回应,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太后的病竟然会到了这个地步。
      “是,是那个贱人,”太后恨恨地吐出几个字,眼中射出千般不甘与懊悔,“六弟,皇嫂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将阳氏指给你为妃,让她得以进入皇室——”
      “皇嫂——”子楚忍不住就要告诉太后,阳妃的真实身份,是他们桓家欠她太多,她既然发誓报仇,就会义无反顾,不择手段地进入皇室。
      “皇嫂当年作孽太多,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太后的眼中噙满了浑浊的泪水,拼尽最后一口气,几乎要将子楚的袖子绞碎,“和贱人斗下去,保住皇上,保住,保住——”
      她说不出话来了,她这双手,曾经相伴夫君定鼎河山,也曾经沾满手足亲人的鲜血,这一刻,终还是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最后一眼,她看见了逝去多年的端康皇后,也是她的亲姐姐,只见她英姿飒飒地骑在战马上同她招手:“小妹,快来,陪我一起见桓大哥去——”
      与此同时,在帝都左相府邸,苏怜对着祖父出尘子的灵位,捧着香,面色凝重地拜了三拜。
      永乐宫,同心殿。
      殿中灯火通明,从来没有一个晚上,像今夜这样明亮。
      阳宦披散着长发,穿着素锦寝衣,守候在殿门前,良久。
      九下丧钟声沉闷地响起,奇怪的是,心中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感觉,甚至有一些意外,宁氏去的这般突然。
      不多时,就见桓冲一身缟素,失魂落魄地向她走来。
      她本能地迎上去,他却意外地绕过她,径直走进殿来,望见亮若白昼的灯火,他有些冷漠地质问:“为何要点这么多蜡烛?”
      阳宦接近他,从他身后抱住他,头贴着他宽阔的肩背,淡淡地回应:“我想,君郎今夜一定会怕黑,我的亲人刚离去那一阵,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怕黑。”
      “你是谁?你的亲人又是谁?”桓冲听到这里,猛然转过身来,托起她的下巴,像是想将她看穿似的,凄绝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你为什么恨母后,又为什么恨朕?朕日夜与你厮守,始终猜不透这个问题,娘子,是你设了这个局,诱宁妃说出母后曾经害过人的事,以此逼死了母后对不对?”
      阳宦脸色一变,缓缓地脱离了他的身体,再次回应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无情而疏离:“如果你母后不做那些恶事,她就不会被自己给吓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皇上难道认为不应该吗?”说着本能地扶住额头,当年柔颐宫的那场噩梦乍然在脑中闪现,令她头痛欲裂。
      “跟朕走。”桓冲突然大力地拉扯她往外走。
      “去哪里?”阳宦倔强地挣扎。
      “去慈宁宫,去为母后戴孝守灵,你身为大周的贵妃,皇子的生母,朕命令你去——”桓冲还从来没有对她这么粗鲁过,此时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奈何他力气太大,无法甩脱,她的眼中涌出了泪,望着他激动地说道,“太后的亡灵会愿意看见我这张令她至死仇恨的面孔吗?陛下,如果你真的孝顺太后,还不如现在就处死我!陛下,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桓冲一怔,旋即眼中也溢满了泪,手缓缓地松开,望着她惨然一笑,终于还是独自一人,向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还是站住了,回头冲着她凄绝地一瞥:“娘子,你明明知道,朕不能没有你。你又赢了,这一生,你欠朕的,下辈子,一定要好好偿还。”
      太后薨逝一个月后,顺成帝为抚慰太后母族,晋封宁昭仪为妃,此时的宁妃已经变得唯唯诺诺,胆小如鼠,自此,顺成朝后宫完全陷入阳贵妃掌控之中。
      **************************************************************************
      顺成六年三月,饶河春汛爆发,江南沿岸民田被洪水淹没,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当地官员紧急上书朝廷,请求朝廷调拨钱粮赈灾。
      此时国库已经亏空严重,各边镇的军饷供应,也只有凉州一处勉强维持,顺成帝终于听从赵王的建议,开始清算国库,开源节流,皇宫用度也被裁减,其中尤以永乐宫受到的影响最大,瑶光水榭与天仙台的夜宴歌舞明显减少,甚至圆方馆中的一些鸟兽也被放归山林,以节省用度。
      另一方面,顺成帝也力排众议,重新任用魏照为户部尚书,筹措赈灾钱粮,杨义宣提议,可以设置一些空头官衔,恩准江南富商拿钱捐官,但是此言一出,立即遭到了赵王等人的强烈反对,顺成帝因此委决不下。
      然而没过几日,顺成帝便下旨,恩准了杨义宣的提议,同时命令左相苏怜作为钦差,前往江南赈灾。
      子楚怀疑捐官一事又是贵妃从中作祟,但筹措钱粮填补亏空事大,只能暂且隐忍。
      六月,水患平息,流民也得到了妥当的安置。顺成帝论功行赏,赵王、魏照、苏怜等人都受到了圣旨嘉奖,苏怜趁机上书,言说江南富商在治理水患中出力不小,这些富商中大多是前朝遗族,顺成帝因此又破格恩准,令十数名前朝遗族入朝,虽然所任都是不超过五品的闲散文职,已足以令赵王等人如鲠在喉。
      七月,杨义宣联合朝廷将近一半的大臣上书,请立皇长子桓天胤为太子,赵王子楚与左卫大将军宁元锋以陛下春秋正盛为由,予以驳斥,顺成帝便将奏书无声搁置。
      八月,吴王桓次联名全国部分地方官员上奏,再次请立太子,顺成帝依然没有表态,只是在上朝时说了那么一句:“各处边镇,以凉州居首,朕想听听姐夫的意思。”
      赵王回到王府,当即奋笔疾书,预备写一封密信,命人火速传于凉州殷驸马手中,教他千万阻止立储一事。
      此时正值午后,侧妃何真娘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吃力地捧了梅子汤向书房赶来,来到子楚面前,整个人是气喘吁吁。
      子楚忙放下湖笔,起身走过来接下托盘,又转身搀扶住她:“你从哪里过来?跟你的人呢?”
      何真娘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冲着夫君莞尔一笑:“从王妃姐姐那里来,她近日气色像是好多了,常与锦屏、银珠她们两个坐着说话,两位妹妹倒是很会逗王妃姐姐开心。”
      她提到的两个女子,都是顺成帝当日在承恩殿上一并赐给子楚的姬妾,子楚独爱何真娘,一年半载也难得召别的姬妾伴宿,锦屏、银珠正是其中为数很少得过王爷宠幸的两个姬妾。
      子楚听罢,倒是有些吃惊,想想大概锦屏、银珠也是献媚邀宠之人,否则怎会常常去王妃处奉承?心中对这二人顿生厌恶,对比起来,竟还是真娘率性可爱,于是温言说道:“你身子重,从今日起,就不必去侍奉王妃了,既然王妃喜欢锦屏、银珠,本王索性就遣她二人长久伺候王妃,你看这样可好?”
      何真娘闻言,面上立即露出讶异的神色,旋即依偎到夫君怀中,天真地说道:“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真娘只听王爷的话便是。”
      子楚抱着她的手,不觉又紧了一紧,心中略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隐痛:若是当初她也能这样懵懂听话就好了……
      ****************************************************************
      同心殿中。
      顺成帝着白色龙纹锦袍,玉冠束发,心不在焉地坐在高台上阅看奏章,而就在他眼皮底下,殿中那一方宽大的浴池里,贵妃正不着片缕,旁若无人地游弋。
      手中的奏章,无一不是在争论同一件事——立储。
      要么赞成,要么反对。
      他烦躁地抬起头来,凝视着池中女子白若凝脂般的肌肤,心乱如麻,她这么急着要立储,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北斗成为太子,自己这个皇帝,对她而言,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这时,阳宦发觉他在看她,本能地冲他妩媚一笑。
      桓冲顷刻间又是一阵恍惚,自从太后一走,阳宦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
      她对他好得出奇,他们之间那个荒唐的约定,再也没有被提及。
      他们开始形影不离,她愿意陪他去练武狩猎,从太极殿与御书房回来,她会为他斟茶道乏,在他烦躁不安想要杀人的时候,她会为他弹琴解闷。
      夕阳晚照的黄昏,他陪她在圆方馆的草地上荡秋千,看她的裙摆高高地落下又飞起。
      月华如练的夜晚,他靠在瑶光水榭的阑干上捉着阴阳杯独酌,醉眼望去,她在天仙台上舞动《红尘戏》,旋转的倩影映照在碧落池潋滟的水光里……
      如果不是赵王在朝中的势力一天天削弱,如果不是杨义宣等人对自己无形的压力一天天加重,他几乎就要被她这种海市蜃楼般的假象所迷惑。
      她从不曾明目张胆过问朝政,但是,她对朝廷、对自己的掌控力却在与日俱增。
      他不肯去说破,宁愿自己身在梦中。
      只因梦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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