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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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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晚8:30,湿润的晴夜。
东京都,调布市居民区。
下石原17-5-12,富久田邸。
独栋房屋二楼的一扇窗子被屋主敞开来。
夜空之下,男主人靠在窗边,回拨置顶的未接来电。
暴雨之后,将地面染作深色的积水尚未蒸发干净,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浅淡的腥气,并不刺鼻难闻,只予人一种凉爽潮湿的印象。
与东京中心区的繁华夜市相比,调布市已经逐渐沉入宁静。
立于窗前向外望去,夜色里能够收入眼中的光源并不多。
乌云散去的晴朗夜空中悬挂明月,在远离月亮的天际,似乎能看见星子的微光,又似乎只是远处的不夜城中,大厦顶端的闪光。
不论视野范围边界上的星点光亮正体为何,总之“数目”不多,一眼望去就能数清。
“嘟——嘟——”
“……”
[“……喂?”]
耐心地等待到第三次回拨时,忙碌的对面人终于脱身,找到合适的地点接起通讯。
听到电话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富久田家的男主人改变姿势,由背靠墙边改为手肘撑在下端窗框,目光望向了头顶除了明月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的干净夜幕。
“刚刚在浴室里没接到电话。怎么了?”
[“我不是写了短信说明吗?”]
“嗯,我看到了。”
男人轻声对着电话说道。
——但还是想听你的声音。
明知故犯一般的应答下似乎藏着这样的意思,某种程度来说很是肉麻,但在拥有一个3岁女儿的夫妻之间,或许是恰到好处。
不过考虑到这对夫妻双方的性格,果然还是应该吐槽一句“肉麻”也说不定。
理性大于感性的女主人懒得在电话中废话,接续的话语,首先问出最重要的事情——
[“头发吹了吗?”]
“嗯。安娜的头发也吹干,已经去睡了。”
窗边的男人面部半边被不曾修复的伤疤痕迹覆盖,显得容颜可怖,接听电话的神色却很平缓,氛围柔和。
头部的旧伤虽然不影响日常生活,以防万一起见,还是该小心谨慎些。
离开浴室前,水蓝色的头发已经被吹干,发梢凌乱地翘起来,遗留的湿润痕迹只有棉质的家居衫衣领处洇染的水渍。
[“抱歉。”]似乎是有人催促,这个时间点仍停留在工作场的女主人匆匆道,[“后半夜我会赶回去的,你先睡吧。”]
“啊,明白了。”
[“那就这样。”]
得到答复后,那边的女主人飞快切断通话,回到工作状态中。
盲音在夜色中持续了三秒钟,家中的男主人切换手机页面,调出短讯聊天的文字重新确认一遍。
警察的工作难免如此,如果是地方民警或许还好,侦办重大凶案的刑警就难得规律的生活。
警方的工作维护着基本的社会治安,但对警官的家人似乎就不太公平。
倒是也有并不太在意这一点的家属。
富久田保津熄灭手机屏幕,将灌入凉爽潮湿的夜风的窗户重新关好,扣上窗锁。
个头高挑的屋主反身穿过二楼走道,踏过木地板的双脚踩着与其本人风格严重不符的毛绒棉拖,脚背的鞋面上挂着除了可爱别无他用的犬耳装饰。
男主人打开主卧的门,目光向内投入的下一秒便微微一顿。
置入了双人大床的主卧室相当宽敞,家具的合理摆置使得可利用空间非常充分,在这样的卧室中起居想当然是十分舒适的。
这都没有问题。
然而床边的地板上出现了本不该在这里的东西。
对成年人来说过于小巧,如玩具一般的儿童拖鞋掉在床头柜的前边,因为被踢开抛弃,圆圆的垂耳兔脑袋倒贴在地板上,平时会在小主人的脚上沙沙摩擦的绒兔耳装饰也可怜地折叠成两段。
富久田保津悄声无息地走过去,在床边弯下腰,将还不足自己手掌大的兔耳拖鞋拎起来摆放好。
然后直起身,掀开了床上鼓起一个小包的被子。
“……安娜?”
钻在被子里半梦半醒的小女孩听见父亲的轻唤,连忙睁开眼睛。
小小只的年幼女孩儿穿着粉色的连身睡衣,坐起来时,盖在头上的兔耳连衣帽滑落下去,露出和母亲一样色泽的头发。
富久田在床畔坐下来。
“怎么了?”
父亲的手指轻柔地顺了顺女孩干爽的发丝,隐约能闻到儿童用洗发水的淡而柔和的芳香。
3岁的小女孩在家里拥有自己的房间,并不该出现在父母的寝室中。
出于应急安全考虑,她的小房间就在主卧的隔壁。富久田保津去洗澡前已经先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小床上,未想小家伙会偷偷溜进来。
是做了噩梦吗,还是说房间里有什么异样,促使她做出跑回父亲身边的举动?
虽然不自觉有所猜测,富久田提问时并未带上原因的针对性。
这样一来,即使猜错了,也不需要孩子做出被否定的应对。
不必摇头以对的女孩脸蛋红扑扑地,如奶猫般用额头蹭了蹭父亲的掌心,露出略带倦意的笑脸。
“唔……上次、安娜和妈妈一起睡了!”
——所以也要补给爸爸!
小女孩公平公正地这样认为。
“嗯……”
父亲迟疑了一下。
他的睡眠时间很短,虽然配合幼小早睡的女儿早早洗漱,但现在这个点还远不到富久田保津习惯的入睡时间。
难免下意识困扰。
话虽如此,这样的烦恼无需持续到下一秒。
“谢谢。”
听到父亲的回应,小女孩自觉地往床的中心爬了爬,滴溜一圈滚到枕头中央,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着父亲关闭照明,举动轻盈地躺了上来,侧身拉好被子。
“但是妈妈12点之后就会回来呢。”
父亲其实是抱着些坏心眼的心思对女儿这么说的。
却在仅剩窗帘隙间漏出几线微不足道的月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中,听到稚嫩的声音兴高采烈的回应。
“那就是‘3’惹!”
“……嗯,的确是呢。”
坏心眼的父亲心里涌出些许羞愧,溢到唇边的却是温暖的笑音。
“晚安,安娜。”
“爸爸晚安!”
富久田保津合上眼,那些美丽的,无时无刻不在身边,曾令他苦痛的数字伴随眼皮落下沉入黑暗。
像落进清澈水中的棉花糖一样,溶化在女儿细小的呼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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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晚10时。
“——啊。”
案前工作的青年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随着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忽然无端想起一茬。
数小时前,弟弟来访时询问飞鸟井木记的现况。
有件事他忘了说,不知道楠雄自己翻资料时看没看到。
话说这事儿他好像根本就没往书面记录上写来着。
“嗯……虽然有罔象女的疏导和屏蔽装置保证了她的正常生活,但实际上她的能力涨幅已经突破了一个界限。早在数年前,她的梦境就能将远在地球另一面的杀人魔囊括进来,现在的话,仅限于杀人魔的思念粒子,她的精神大概足以超越时空间,在梦境中触及到异世界的杀意——”
齐木空助喃喃自语。
“…………嘛,反正只要飞鸟井小姐睡前戴好屏蔽器就不会受扰。”
而且这事和楠雄也没关系嘛。
“嗯,算了。”
天才将此事抛至脑后,继续手头的作业。
*
独居公寓,寝室内。
形状奇特的头饰被摆放在距离床铺数米远的写字桌上。
黑色长发的女性规矩地平躺着,已然沉入梦中。
飞鸟井木记在梦境的世界睁开双眼,无数张人脸面具映入视野。
几年前,这些人脸还是凌乱无章地在梦中四处落满,而如今大部分的面具已被规整起来,有序地陈列在博古架一般的墙面上。
梦的主人穿过面具的回廊,来至仍在不断扩张的精神世界边沿。
她拾起散落在脚下全新纳入的面具,没有一张是认识的面孔,只是无关的杀意。
虽说面具如此之多,倒也不代表每一张都是足以视作罪犯的杀人魔的脸。
为了方便“仓”的社会贡献性运作,所提供的“稚产灵”仪器的思念粒子检测功能有着针对性的调整,强化了明确为犯罪行为的强烈杀意的感应。
而作为仪器性能源头的飞鸟井木记更为敏感,即便是还不到实行程度的杀意,又或者是其他性质的强烈情绪,都被化作其主人的容颜面具收纳至此。
飞鸟井不是主动做出这样的收纳行为。
在齐木空助对她的研究计划中,最终结果应当是将这些不属于她的意志从她的世界排除出去,只不过现阶段尚未达成这个终极目标。
黑发女性捡起面具,近乎悲悯地抚摸杀意主人的面庞,然后将之悬挂到两侧,不再多看一眼。
目前,杀人魔的意志已经无法肆意侵蚀她的梦境,由“整理”向“排除”转变的发展速度却慢了下来。
或许齐木空助已经发现了吧——是她自己在有意拖慢这一进程。
飞鸟井一一阅览数十张面具的容貌,没有一张是她寻找的面孔。
“……正确的路径,究竟在……”
梦的主人伫立在世界的尽头,望着仍是黑匣的虚无。
她曾一瞬间触碰到的那个世界,前往那个世界的道路,究竟还要向多少不同的世界蔓延,才能抵达正确的入口?
哒哒哒哒。
在本应仅有她一人的世界中,响起了稚嫩得可爱的脚步声。
飞鸟井回头望去,看见黑发的小女孩茫然地在面具之间打着转。
“你是——”
虽然感到惊讶和意外,但飞鸟井没有为富久田安娜出现于此感到慌张。
她很快明白了情况。
富久田安娜会来到这里并不是她自己的原因。
上一次作为被杀人魔盯上的目标,安娜的形态被罔象女识别,前不久,飞鸟井又与现实中的她偶遇。
应该是这两次的经历叠加,加深了飞鸟井对女孩的印象,才不慎在今晚将小安娜一并邀入梦中。
“安娜。”
飞鸟井呼唤女孩的名字,在女孩转头看过来时对她招招手,露出微笑。
这虽然是她的失误,然而其中没有任何一方怀有恶念。飞鸟井对将女孩带到梦里的错误感到抱歉,但不需要更加强烈的感情。
至少在这一秒仍是如此。
看过来的女孩歪头唤道:“木记阿姨……?”
“嗯,是我。”飞鸟井木记应道。
于是飞鸟井看见被拉到陌生环境里的小女孩踩着轻快的步子向自己跑来,不怀半分怀疑。
然后——啪。
“唔?”
女孩踩中地面上的一张面具,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被忽然张开的圆形井口吞没。
“————安娜!!”
歉意在这一秒瞬间加深为罪恶感。黑发女性惊惶地追随着,坠入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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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12月7日,晚11:42。
镇目町,比良阪大厦。
手持摄影机的青年正在攀登通往天台的最后一段台阶。
再过十几分钟即将到达的明天,是青年身处的团体中,重要的小公主的生日。
青年带着摄影机来到这座大厦的顶端,打算将能从天台看到的美丽夜景拍摄下来,作为送给小公主的生日礼物之一。
砰!
——从上方传来了贯通夜色的响声。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响声会作何反应呢?
说实话,前来拍摄夜景的青年不属于一般人的范畴,但孤身一人时也绝算不上能保证自己安全的实力者。
会毫不犹豫地加快脚步,登上天台察看情况,也不是出于正义感。
准确来说,只是因为枪声响起时,他距离顶端只剩下不到二十阶,因而没有时间想那么多。
大厦的天台上,躺着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你没事吧?”
青年拿着摄影机上前,将倒下的人翻过来,是个面貌青涩的学生少年。
少年躺倒在一大片血泊里,银色的短发都被染红了一半。
青年起初心惊,然后很快发现这名少年没有受伤,地面上蔓延的鲜红色液体几乎流干了一个人全身的血液,但失去意识的银发少年呼吸仍旧平稳。
他将少年暂且放下,站起身来,循着血液流淌的轨迹慢慢接近天台的边沿,从其他大厦投射过来的霓虹灯光照亮他亚麻色的头发。
他抓着栏杆探身向下望去,在遥远的地面上,躺着一名少女。
确认到少女的身影后,青年关闭手中方才不小心按到运作钮的摄影机,拿出手机,在通讯簿中翻出号码。
“嘟——嘟——”
[“喂?怎么了?”]
“呃……”
亚麻发色的青年发出尴尬的一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巨大的飞船轰鸣响彻,由此经过。
待巨响平息,青年复而开口。
“那个,草薙哥,我好像撞到了杀人现场呢。”
[“哈?”]
少女流干鲜血,坠落于底,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
20■■年12月7日,晚11:50。
十束多多良成为了杀人事件的第一发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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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入梦中的3岁女孩迷茫环视周边。
“佳爱琉、姐姐……?”
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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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束多多良由杀人事件的被害人变为了第一发现者——
这样的展开,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