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养孩子

　　日子似乎一下子又变得普通起来了。

　　要说普通也不对，没有谁的普通生活是跟着黑手党打打杀杀的到处乱跑。不过应该是顾及我脆骨鸡一样的身体素质，我被大发慈悲地免掉了文书工作，缘由于某天森鸥外在我给他汇报工作的时候忽然来的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稍等一下，小和月，你很困吗？”

　　我茫然地看了他两眼：“啊？没有啊，我挺精神的。”

　　森鸥外幽幽地看了我几眼，欲言又止了一番，让我放下文件就可以出去了，没多久就有人来告诉我，森鸥外放了我一天的假。

　　一直到我撞见了翘班自杀的太宰治，我都没能反应过来。

　　我熟练地脱下鞋袜，把随身携带的防晒衣和手机等物品放好，淌下河将半死不活的太宰治拽了上来，趁着他还有口气拍拍他俊俏的脸蛋：“醒醒，问你个事。”

　　太宰治哀怨地睁开眼，好看的嘴永远吐不出好听的话：“干嘛啦小千，难得的自杀行动又被你打断了，我明明都看见了彼岸的三途川了诶！”

　　男孩子的脸颊嫩滑柔软，带着年龄偏小的稚嫩感，凭借着这张脸，我无数次耐心地挽救自杀的太宰治，还能在他抱怨的时候说几句好听的话来哄哄他。

　　“抱歉啦太宰，但是因为太宰实在是太可爱了，又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所以完全做不到看着你在我面前死掉。”

　　非常重要的人。

　　几个恶心到粘腻的字眼，组成沉重的的词汇，哪怕咀嚼成肉糜都难以下咽，反胃得让他简直要直接吐出来。

　　聪明如太宰治，当然听得出我是在哄他，但好听的话谁都受用，因此他也只是撇撇嘴嘟囔着：“什么时候小千也会说这些骗人的好话了，一定是黏糊糊的蛞蝓带坏你的，口意。”

　　我扒掉他湿淋淋的外套，将白色的防晒衣给他套了上去：“请不要擅自抹黑中也的名声，顺带一提这些甜言蜜语都是跟你学的。”

　　我在防晒衣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条如今已经少有人用的手帕，在他脸上抹了一把：“你整天的沾花拈草勾三搭四的，怎么就不能和我学学，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呢？”

　　太宰治翻了个白眼：“学你？学你喝醉酒了揪着美人乱亲，还是学你工作到一副活死人的样子到处乱逛？”

　　我：“……”

　　我试图将太宰治的头按回水里：“你还是去死吧。”

　　太宰治被我压着，由于我的力气不大，再加上本身又有刻意地去控制，因此他能有空余在水面挣扎两下。河面咕噜噜地鼓起一连串的气泡，其中还掺杂着一切不明意义的音符，估摸着也是在骂我的意思。

　　总之这一副架势，直接把火急火燎带着下属找搭档的中原中也吓了一跳。

　　“和月！”中原中也冲过来抓起我的手，“你在做什么！”

　　身后跟着的下属几乎要喜极而泣：中原大人果然心里对太宰大人还是有搭档情的，在被日常坑了那么多次的前提下，居然会制止和月大人疑似谋杀太宰大人的行为，感天动地兄弟情！

　　我扯着嘴角“呜”得假哭了一声：“他说我沾花拈草不好好工作，喜欢跟美人调情勾三搭四……”

　　刚从水里爬起来的太宰治：“……？”

　　你不觉得你说的话有点耳熟吗？

　　只见中原中也皱着眉头说道：“哈？他居然对你说这种话，他也配？这样，你下次要弄死他找个隐蔽的地方，然后再叫上我，不然你身子那么弱，一不小心反被他弄伤了怎么办？”

　　刚刚还在为兄弟情抹泪的下属闻言一僵。

　　我感动落泪，伸手抱住自家的大宝贝：“中也，你不愧是我们家最乖最有出息的崽，姐姐没白疼你。”

　　中原中也一下子红了脸。

　　不知是不是被太宰治气到的缘故，我忽然有些头晕。脑子似乎转的有点超过本身机能了，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在转。

　　我摸摸自己的脸，感觉烫手的程度可以跟眼前脸蛋红扑扑的中原中也媲美。

　　这下，饶是正在害羞的中原中也都感受出不对劲了，他伸手托了一把我的背，有了支撑的我立刻软了身子。

　　中原中也慌乱地看我：“你，你的身子好烫？不对，刚刚就想说了，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是没有睡好吗？”

　　太宰治在一旁嗤笑：“蛞蝓不愧是蛞蝓，没有脑子的单细胞生物现在才发现小千的不对劲，可真是差劲。”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呛了回去：“闭嘴啊死青花鱼，明明害的和月浸水的就是你这家伙吧！”

　　“那明明是小千太爱多管闲事了！”

　　“混蛋太宰！想吃拳头吗？”

　　“别吵，头疼。”我难受地闭着眼睛，按了按眉头，“我其实觉得我还行？可能是体力透支的次数太多了，所以显得我有点憔悴……呕！”

　　我翻身朝一旁干呕了一下，绝望漫上心头。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一切的感觉那么熟悉又自然了，自然到甚至认不出有什么不对。那不就是往年以来我生大病的前兆吗，憔悴却精神，头疼，干呕，接下来估计就要……

　　一股酸爽的味道涌上喉口，我“哇”得一声吐出了胃酸。

　　嚯，这下好了，刚刚下的那一趟水直接激出了我的胃病。

　　“叫，叫医生，”我无奈地感受着一季一度，仅次于姨妈的准时病律，颤抖着说出遗言，“临死前……我想喝杯冰的全糖奶茶，很甜，很甜的那种……”

　　我的手摸上了中原中也的脸，不自觉地笑起来：“啊，中也，原来天堂里的天使是橙色头发的啊。”

　　“快闭嘴吧，这时候了还插科打诨，赶紧闭眼睡觉！”

　　中原中也头疼地按着额头，本来想直接将人抱起来，但估计是因为我穿着裙子的缘故，顿了顿还是先将外套绑在我的腰上再有动作。

　　嘱咐着下属将医生叫到家里，中原中也调整了一下抱着的姿势，让我躺的更舒服一些。临走前，他还准备把踹太宰治一脚，被我有气无力的制止了。

　　“别，”我扯扯他的袖子，“他刚泡完水，被踹一脚会很疼的。”

　　我不喜欢暴力。

　　先前被压制住的疲惫感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我有些倦了，头往中也的肩膀靠了靠，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毕竟一个做武装工作的黑手党对另一个同样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黑手党说不喜欢暴力，未免有些矫情而做作了。

　　中原中也僵了一下，有些别扭地收回脚。他把帽子摘下来盖住我的脑袋，控制着的异能高高跃起，朝家的方向赶去。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一点的。”

　　黑手党当久了，他都险些忘了林千是被家人暴力过的孩子，自己的行为难免就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

　　先前说过，我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其实往年以来也是大病小病熬过来的，因此即使高烧烧到38℃，我还有闲情笑着安慰急得乱转的中原中也。

　　“别担心，我没事的，”我挪了挪身子，厚重的棉被压得我有些热，“我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药喝完就好很多啦。退烧贴贴一晚，出出汗睡一觉就好了。”

　　男孩子多是干粗糙活，但即使是更可靠些的中原中也，在面对病患依旧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他帮我把被子又压的严实了些，低声问我：“会很难受吗？啧，要不是那个混蛋太宰跳河自杀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下次再遇到他犯浑你直接让他自杀死掉就好了，反正他也……”

　　“中也。”

　　我忽然打断他的话，有些难受地皱起了眉。发热导致我头疼欲裂，但又因为这习惯的疼痛感到莫名的心安。

　　我呼出一口浊气，开口道：“别这样，太宰是同伴，是你的搭档，哪怕他再混蛋，你也不能说出放任他去自杀这种话。”

　　“你们没有上过学，没有同普通的孩子一起长大，我可以理解你们和我有不同的观念。平心而论，我是把你和太宰当弟弟看的，尽管我要更喜欢你一些。”

　　话说的有点多了，头也疼得发胀，平日里我定是不会说这些像长辈教训晚辈一样的话的，因为很多时候我也不像个姐姐该有的样子。

　　于是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生命是值得敬畏的，我不阻止你在任务中杀死敌人，但起码要挽救一下同伴的生命。”

　　虽然太宰治可能并不需要别人去挽救。

　　他总是笑着的，却并没有笑意。他总是在玩乐，却又没有一丝喜悦的情绪。他看起来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不在意到让我害怕的程度。

　　我看不懂他，但我实在害怕。

　　我害怕又一个在我身边笑着闹着的人死掉了。

　　可我紧接着又想起来了，中原中也可能并不懂我的情绪。他今年也才15岁，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在正常的同龄人孩子中成长。贫民窟的孩子顽强又脆弱，只遵循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而黑手党更是个踏着前人的血肉上位的地方。

　　我让他明白我的心思，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我睁眼看了看他，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双有些无措的眼眸。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伸出手勾了勾他的指尖。

　　我对着他道歉：“抱歉，是我烧糊涂了，我不该擅自说大话的，中也。”

　　是我想的太多了，并不是你的错。

　　跟我差不多大的手掌拢住我发凉的手指，中原中也试图捂热我的手，但最后还是将手塞回了被子里。

　　他替我擦了擦额角的汗，说：“我知道了，睡吧。像你说的那样，醒来就会好的。”

　　说实话，如果我遇见中也的时候年纪再小一些，中也应该会是一个被我全身心依靠着的可靠的兄长，因为他能给予我一个东西，一个我一直想要却很难得到的东西。

　　安全感。

　　于是我安心地阖上了眼。

　　——

　　中原中也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呆在林千的房间坐了会，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在睡梦中都紧蹙着的眉，伸手帮她抚平了。

　　和月说的对，他想，自己确实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中原中也带着烦恼，去找了尾崎红叶。身着和服的美艳女人笑着掩着嘴角，说：“你这小子，怎么突然自卑起来了？”

　　中原中也试图辩驳：“不，我并没有自卑，我只是……”

　　话到这儿，中原中也却卡壳了，完全找不出理由来说服对方，只能丧气地低下头，说：“和月感觉和我根本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我觉得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和月对我很好，在来到港口Mafia之前，和月是对我最好的人。”

　　和羊的依赖不同，女孩子会在接受他的帮助时认真的说声谢谢，会担心他是否受伤，会为他准备饭菜，为替他照顾羊里的孩子们。

　　她总会温柔地笑着，她总是说：“没事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她的伤口和眼泪，中原中也恐怕真的会以为她是没事的。

　　尾崎红叶坐了下来，表出了认真的姿态，用眼神示意中原中也继续说下去。来自前辈的目光让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他难得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别扭地别过了头。

　　于是尾崎红叶替他回答了：“千九或许不是个优秀的黑手党，但无论换在哪一个和平一点的地方，她都绝对是个优秀的人。”

　　“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背永远都是挺直的？如果不是多年的舞蹈训练，她绝对练就不出这样优雅的姿态和气质。同样的，她的绘画技巧也可以能轻易地看得出是有着深厚功底的。”

　　“那孩子很有礼貌，无论是高层还是底层，她都会问好道谢。说话一直轻声细语，打扮永远干净整洁，只要是别人拜托的事情，无论大小都会很好的完成，自己却很少要求下属去做什么。”

　　尾崎红叶笑着问中原中也：“你说，这要是别人看见了，会觉得她是谁？”

　　中原中也好一会才说道：“……家教良好的大家小姐。”

　　但尾崎红叶却否决了他的回答：“不是哦，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女孩］。”

　　中原中也带着不解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尾崎红叶说到：“当然有，大家小姐的家底是自祖辈而来的，有着深重的底气和依靠，哪怕是家道中落也改变不了她们与生俱来的傲气和自尊，真正的大家小姐从来都是抬着头的。”

　　“可那孩子不一样，她在害怕，她在讨好，她无时无刻都没有安全感。”

　　尾崎红叶站起身来，经过了中原中也的身旁，一举一动带着刻进骨子里的优雅。她安抚着年纪尚小的后辈，给他指点迷津。

　　“你给予了那孩子安全感，成为了她依赖的存在，这不管是我还是欧外大人，或者太宰，甚至说是安野都不能给予她的。”

　　门被推开了，尾崎红叶缓步走了出去，开始新一轮的任务。临走前她看了中原中也一眼，轻声地问着。

　　“所以，被那样优秀的人依赖着的你，又为何自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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