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上下都不对劲

　　《师门上下都不对劲》
　　文/望三山

　　门咯吱一声响起，裴云舒长发凌乱，出神看着院中景色。

　　大师兄云景从外走来，看到他便是大惊，“云舒师弟，你怎么起来了？”
　　他急急过来想要搀扶裴云舒，裴云舒却扬起手躲开他的碰触，宽大衣袖从手臂上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臂。

　　“师兄，”裴云舒声音沙哑，还残留着病气后的虚弱，“师父上山回来了吗？”
　　云景好声好气，“师弟，今日太阳落山，师父就能回来了。你快安心躺好，如果病情加重，师父看了会心疼的。”

　　裴云舒嘴角扯起苍白的笑。
　　师父喜得爱徒，哪里会心疼，想必看了他，还会说一句莫要靠近，小心过给小师弟病气。

　　微风扫起他颊边长发，飞扬的发丝在阳光下显出金子一般的色泽，裴云舒脸色苍白，眉眼间的疲惫凸显，他拒绝大师兄云景的靠近，撑起无力的身体，一步步朝着庭院中的石桌走去。
　　院中的每一根花草，他都知道是在什么位置。

　　石桌就在枝繁叶茂的树下，裴云舒的手拂过石桌上的雕刻，凹凸不平的触感无比熟悉。
　　他目光恍惚。

　　上辈子，因为他和小师弟相争，师父便把他关在这一方天地之内，这所院子不大，却成了他后十年的天地，双腿没断时，他还能出去瞧瞧院子里的花草。等到只能躺在床上时，看一根草，看天上飘过的一片云，这都已成了裴云舒的奢望。
　　昏无天日，枉生为人。

　　而现在，他又能走了，又能摸到这石桌了。

　　云景忍不住上前一步，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裴云舒身上，“云舒师弟，你应该回房休息。”
　　但听着这话的人没有一丝动作，云景干脆上了手，揽着裴云舒的肩，强行拥着人往房中走去。

　　即将踏入房门时，裴云舒回神，他开始挣扎，试图挣开云景的手，但他大病初愈，力气实在是小，反而身上披着的外衫掉落，沾染到了地上的脏泥。
　　云景看了看地上自己的外衫，手如铁掌般牢牢固定住裴云舒，沉下了声，“师弟，师兄冒犯了。”

　　他双手用力，猛得将裴云舒打横抱起，大步跨过了门槛，将裴云舒放在了屋中的床上。
　　心里也不免诧异，师弟怎么这般轻？
　　云景原还以为裴云舒会继续挣扎，但裴云舒一碰到了床之后精神气都好似顿时没了，疲得连手指都抬不动，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床上。

　　云景松了一口气，终于有空问道：“师弟，你是怎么了？”

　　裴云舒枕在枕头上，看着顶上房梁。
　　他闻言唇角无力勾起，黑发扑了满床。他这会的唇色不好，这一笑，反倒显出几分弱柳扶风的虚弱。

　　云景觉得自己糊涂了，弱柳扶风可是来形容女子的，他怎么能来形容自己的师弟？
　　他把云舒师弟的长发撩起，放在床上另一侧，又抬手试了试师弟脸颊温度，担忧道：“师弟，下次可不要穿的这么少就去外面。”

　　“大师兄，你出去吧。”裴云舒突然道。

　　他的颈部修长而漂亮，此时偏过了脸，不想去看云景，发丝从脸侧滑落，绷起来的颈部线条，赤.裸.裸地映入云景眼中。
　　云景讷讷，“师弟，你生我气了？”
　　裴云舒闭上了眼。

　　裴云舒原本只是想让云景出去，谁想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场景不断变换，他痛苦百倍的回忆一遍遍揭起，三位师兄们冷硬的面孔，小师弟讥讽的笑意。冷汗冒出，裴云舒紧紧咬着唇，耳边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大师兄云景着急：“云城师弟，师弟这是怎么了？”
　　温润声音答道：“应该是被魇着了，师兄，你去为我倒杯温水。”

　　裴云舒猛得打了一个冷颤。

　　一双手拿着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汗珠，有人近身，带着一身檀香味道，温柔抬起裴云舒的头。
　　这人拨去裴云舒紧咬的嘴角，瓷杯抬起，将这杯温水喂给裴云舒。

　　“要用安睡符吗？”
　　“拿来吧。”

　　这两句话之后，裴云舒就陷入了黑暗，恶梦离去，他安然沉睡。

　　*

　　师父带着新收的小弟子御剑回到师门时，他的一众弟子正等在大殿之中。

　　目光转了一圈，三位弟子垂首站立，凌清真人皱眉，有些不悦道：“云舒怎么不在。”
　　大师兄老实回道：“师父，师弟病了，刚刚才睡去。”
　　凌清真人不再多问，他生怕拖延了小弟子的拜师时间，飞身一步上前落座在正位，略带些笑意地看着殿中的小弟子，“云忘，过来为师面前。”

　　几位师兄往殿中少年人身上看去。

　　云忘一板一眼地上前行拜师礼，他的个子不高，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精致漂亮，脸蛋仍然带着少年的婴儿肥，只双眼无神，好似灵魂出窍，神魂不在。
　　他身上穿着农家的衣衫，破破烂烂地打满不定，衣角还残留着泥土，一看就知以往日子过得可怜。几位师兄一时对他都有些怜惜，又对他无神的神态升起了些疑惑。

　　云忘行完拜师礼，凌清真人就抬起了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符，金光随着手指挥出，这是单水宗宗门的标记，此印记缓缓向着云忘的眉心之中靠近，一碰上皮肤后就藏匿在了眉心之间。
　　这个动作好似唤醒了云忘的一部分心神一般，云忘眼中神采乍现，木偶一样的人转瞬鲜活了起来。

　　凌清真人满意地点点头，看着站在一侧的三位弟子，“过来见见你们的小师弟。”
　　“云忘与我有师徒缘分，也是我的最后一位弟子，他年纪尚小，你们要多多照顾他。”
　　三人一齐说了声是。

　　“小师弟，我是你的大师兄云景，”云景指了指旁边的云城，“这是你二师兄云城，最那边的，就是你的三师兄云蛮了。”
　　云忘眼睛一转，笑吟吟道：“三位师兄好。”

　　无止峰上的这些弟子俱是天人之姿，云忘看着他们，只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处处都不真实。
　　他真是走了一个大好运，云忘想到了这，脸上的笑意更为甜腻。

　　二师兄云城朝他温和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件青笛，“今日小师弟来得突然，二师兄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就送小师弟一支青笛。”
　　云忘收过笛子，只见这笛子上闪过一瞬白光，便知晓这物不同寻常，“谢谢二师兄。”

　　“除了我们三位，”云城接着道，“你还有一位四师兄。”

　　四师兄？
　　云忘佯装疑惑，心中已想起凌清真人刚刚问的那个叫做“云舒”的人了。
　　身有不凡手段也能生病，真是没有用。

　　凌清真人这才想起云舒还在病中，他沉声问：“是什么病，云城难道也治不好？”

　　“治好了，师父。”
　　远远传来一道哑声，一阵疾风吹过，裴云舒御剑至了大殿之外。
　　云忘不由自主朝殿门走去，就见裴云舒翩然下了剑。

　　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唇上却红得滴血，发冠一丝不苟，一路飞行却让颊边飘落几缕发丝，应当是病情折磨，让他的眼角透着几分病态。
　　说是治好了，但看着却是病人之姿。
　　……但却病得很好看。

　　洁白衣衫划过地面，裴云舒瞥过呆愣站在门前的云忘，眼中一沉，错过他抬步走进大殿。
　　重来一世，他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和这个小师弟扯上任何关系。
　　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香味飘然而去，云忘莫名其妙地抬起手，几缕黑色发丝从他手中划过。

　　“师父，”裴云舒抬起眼看向凌清真人，心神剧烈波动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下，“弟子没事。”
　　走的近了，师徒几人都瞧出了他的不适。
　　凌清真人皱眉，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什么病，能把你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师兄弟们相视无奈，等着云舒师弟和师父好好抱怨一回。

　　师门上下，云舒师弟和师父最亲，平时无论是受了欺负还是遇上了喜事，云舒师弟都会跑到师父面前说上一回，师父虽是不耐烦，但也次次纵容他。
　　他们做好了裴云舒长篇大论的准备，谁知裴云舒却只说了两个字，“无碍。”

　　凌清真人虽觉奇怪，但也不甚在意，闻言点了一点头，将云忘招过来，“这是你的四师兄云舒。”
　　云忘终于回过了神，他快步走过来朝裴云舒行了礼，唇角带着笑，好似很欢喜的模样，“四师兄。”

　　裴云舒垂眸看他。

　　上辈子就是这样。
　　云忘瞧起来好似很喜欢他，可是内里却恨极了他。
　　裴云舒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惹上了云忘，上辈子的拜师礼，他看着师父对小师弟的不同，虽是心中不大舒服，但也怜惜云忘以往曾经吃过的苦。

　　可云忘却不这样想。

　　裴云舒亲近师父，云忘便要让师父只能看到他；裴云舒亲近师兄，云忘便要让所有的师兄都厌恶裴云舒。
　　他喜欢谁，云忘就会夺走谁。

　　这次，裴云舒累了，他不想和小师弟争了，只想走出他的那间屋子，他的那间院子，去看看世间大好美景，去闯闯世间的断崖凶海。

　　裴云舒从腰带中解下一枚玉佩，递到云忘眼前，“小师弟，四师兄没什么好东西，这枚师父赠的玉佩就给你，望你不要嫌弃。”
　　这枚玉佩平日最是让裴云舒喜爱，别说送人，别人想碰都难碰。

　　因为这是师父收裴云舒为徒的时候赠给他的拜师礼，即使到了后面，师父把他关在小院中，他也格外宝贝这件玉佩。
　　但小师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那日黑沉着脸闯入他的房中，表情扭曲着把玉佩抢走，还骂他道：“师父厌恶死了你，怎么能让你还存着他的玉佩！”

　　从此，他连最后一件珍爱的东西也被云忘夺走了。
　　这枚玉佩送出，他也应当和过去彻底告个别。

　　云忘从他手中拿起玉佩，这枚玉佩入手生温，大脑也瞬间之间仿若有清气拂过，顿时清明了不少，他的喜意溢于言表，“四师兄，真的给我吗？”
　　大师兄忍不住叫道：“云舒师弟！”

　　这枚玉佩有多么被云舒师弟看重，这些师兄们谁不知道？哪有送这么大的礼，拿自己的拜师礼来给小师弟。
　　云城也不赞同地道：“师弟不必如此，如果没有东西可给小师弟，师兄这里还有几件。”
　　向来风流成性的三师兄云蛮也诧异道：“我这也有。”

　　云忘面上露出不舍，小心翼翼地看着裴云舒，面若桃花，精致可爱，能让人升起无限怜爱。

　　“不必，”裴云舒看着他这幅样子，缓缓垂下了眼，“就给了小师弟。”

　　凌清真人看了裴云舒良久，原也想让他换一个物件，他自是知道四弟子对玉佩的喜爱，但看到云忘脸上的欣喜，便改口道：“那便拿着吧。”
　　大不了回头，他这个做师父的，再私下补给云舒一块玉佩。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