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逃

　　28

　　林舒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宋琦刚才说话的时候。

　　声音太近了，虽然两个男的这个距离照道理来说没什么，可问题是他心里有鬼。

　　之前被宋琦大清早从床上闹醒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就刚才，星光璀璨的背幕，狭窄的黑暗，躁动的呼吸，每一样凑在一起时，营造出低语都变得暧/昧的气氛，让林舒招架不住这样的逗弄。

　　宋琦总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逗他玩。

　　有时候随意得很认真，有时候认真得很随意。他适合当一个浪得今朝在明天管他死的纨绔，无所谓轻慢还是戏弄，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勾去一大票的姑娘。

　　……偏偏这样的挑逗，他特么非要对一个男生做！
　　就像一只挺漂亮的孔雀，它非要对雄性开屏！

　　还是个对他有想法的雄性。

　　有涵养如林舒都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他趁着无人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心道：自己早晚有一天非得被他整死不可。

　　回程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用跑的，“跑”第一的却不是永远领先班头的那个，准确来说这人就是那唯二分之一造成“几乎”的因素，另一个没跑的是被他拖着的林舒。

　　自从刚才的话被打断，大少爷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厌世的气息，再精准点可详细算到某个人头上。

　　他不用说话，大半的人就能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可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乐天派浑然不觉自己惹了什么祸，居然还试图凑过去找打，不忍见他分尸当场的慈父觉得还可以抢救了一下。

　　“你要跑跑，别往后看，现在整个班的速度都你在带，你想写多少字的检讨你说了算。”沈砚说得一本正经，完全不像开玩笑。

　　周畅：“……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写。”

　　沈砚微笑。

　　“你看，年少轻狂就要敢想，没准就见那啥了呢？”周畅说着话，提了一波速，最后他没见着那啥，而是第一个见到了巴士前一脸风雨欲来的老杨，并且成功领取了一张千字作文纸。

　　“你说老杨是不是早有备而来？就搁这儿等我们呢？”“死里逃生”安全落座的周畅，扬了扬手上白花花的作文纸，再转眼一看，他旁座的学霸已经写完一半的检讨。

　　惊掉了周畅的作文纸，“我——艹——，你这个速度，是个人？！”

　　沈砚睨了眼周畅。

　　“嘿嘿嘿嘿嘿嘿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听见略微耳熟的宣誓，林舒抬眸，但是肩膀上靠过来个头，又被人握住一只手，肩上的人说了句“难受，让我靠会儿”，林舒马上忘光其他，眉间夹杂稍许担忧地偏头看肩上的人，按着他虎口：“是不是难受？”

　　“嗯”刚上车前吃了药的某个人，面上瓮声瓮气地应了声，脚下却不动声色地踩住掉到后座来的作文纸，碾了碾。

　　用想象脚踩着某张嘴的力道。

　　林舒不疑有他，见宋琦难受得紧，又是帮他按摩穴道又是拊背，平常就脾气好的不得了，现在干脆没脾气，比对待婴儿还耐心地照顾这个大宝宝。

　　刚上车那会儿宋琦还能装，但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困了起来，揣着这么大一个未了心事居然也能睡过去，还靠着那个瘦弱的肩膀睡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下车还是林舒将他轻轻摇醒，大少爷睁开眼迷瞪地瞪了会儿窗外，约莫挺熟悉但记不起是哪儿。

　　“到家了？”

　　黏糊的口气，让林舒稍怔，但排队下车的人已经快走到末尾，他只能先拎上两人的包，再拽起一个大小伙子的胳膊下车再说。

　　九月初清风一吹，大少爷想起了自己姓谁名谁家住何地，吊儿郎当地插着口袋往人群外一站，正眼瞧提着自己包在校门口勾点名单的那个人。

　　他笑了下，从口袋摸出罐口香糖，往嘴里倒两粒，边嚼着走过去。薄荷味的少年走来弯腰伸手一捞顺走两个包，揽着他定下的人，往“家”的方向走。

　　宋琦没忘要去超市这件事。

　　事实上去超市这件事，他比要买菜的林舒还积极。

　　因为去完超市就不用出门了。

　　一整晚！都！只有他俩！

　　去超市路上林舒就发觉身边人兴致莫名高涨，这种情况一直到晚饭过后越发不可收拾，林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看回来插着耳机哼歌写习题的“好学生”，走过去拔掉他一只耳机，问他：“你今晚睡这儿？”

　　宋琦把音乐调低，“恩，这儿离学校近，早上能多睡会儿。”

　　言之有理，林舒无法反驳这个家主的弟弟，便去卧室把今早刚收进柜子里的那床被子翻出来，把床当成两半，一半铺一床被子。

　　正好写完今天份的习题，宋琦合上试题集，跟林舒后头进卧室，看他在那边忙活，便抱臂靠在墙边上，试探性地道：“要不这床被子别收回去了，保不准我什么时候来，还能我来一次你铺一次啊？”

　　“讲真要是我哪天住这儿，你不是得早晚各收拾一遍？”

　　“想得美。”林舒大力地怕了两下被子，铺平，他低身弓背的时候宋琦松松垮垮的T恤完全遮不住他腰，又白又瘦的一截儿，宋琦觉得自己一胳膊就能捞起来。

　　都这么瘦了，不能再累着了，所以干脆以后就盖一床吧。宋琦体贴地想。

　　今天被打断的话犹在心头，让宋琦郁闷不已，导致他一晚上视线都黏在林舒身上，就这么说出来有点不甘心，但不说出来更憋得慌，这种如鲠在喉的感受一直折磨他到半宿。

　　大少爷躺在半边床上，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颓唐地叹了声气。

　　一个一天一天都在他身边的人，一个晚上可以睡一张床上的人，他嘴里一共就一个解释起来三个字的想法，居然就是倒不干净了？！

　　“艹！”宋琦捶床坐起，掀被子开灯，一鼓作气走到浴室门口，在门外踱步两秒，听见水声停，那二米八高的气势咯噔一下就剩了个零头，等看见裹着浴袍出来的人，立刻连零头都清空得一干二净。

　　于是，刚洗完澡、发梢还在滴水的林舒推开浴室门，就仿佛看见一只大金毛窝在门边把他给吓一跳。

　　林舒：“……”

　　温润的水珠淌过浴巾外白皙锁骨，随着他微微仰头的动作，慢慢滑进白巾包裹下瘦削的胸腹。

　　宋琦无知无觉，甚至无视了那条浴巾。

　　从浴室里蒸腾出的热气，让第二性征发育期的健壮少年产生一种大脑微醺的错觉，眼尾天生捎带着一抹多情，整个人沉淀下来又隐藏着一股狠劲的眼睛，就这么肆无忌惮跟刮着白玉膏似地注视眼前人。

　　存在感太过强烈的视线，让林舒上半身本能后倾，下盘却稳，没挪半步。

　　林舒似乎是想出声，但有人快他一步。

　　“林舒我……”

　　“哔——”

　　“哔——哔——哔……”

　　“……”

　　林舒微愣，朝厨房探了眼。

　　“那个……是我烧的水，我去关一下。”他指了指，可是挡路的金毛不让。

　　于是个儿没宋琦高，劲儿没宋琦大的林舒，只好灵活地从某人手臂下钻出了浴室门口这块令人不尴不尬的地方，走进厨房关掉声音源，用刚烧开的水兑着牛奶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宋琦没忍住，就这么一路贴着他屁股后面跟进厨房，这个自己从前晚上咖啡三四杯的人指着人家说：“你大晚上的，喝什么咖啡！对睡眠不好知不知道？长期睡眠不足会导致植物性神经紊乱，造成记忆力下降、消化不良、皮肤松弛，哦对了还会做噩梦。”

　　最后三个字被宋琦说得格外重，但他没看出来实际效用。

　　林舒双手捧着灌满咖啡的小黄鸭玻璃杯，对着杯口吹，闻言腾出一只手，沾着水渍的食指指腹与拇指捏了下那张胶原蛋白充盈的脸，少年指腹有薄茧，触及皮肤有层沙沙的感觉。

　　“挺紧致的。”他难得开玩笑，出口的声音轻而低缓，乍听起来竟显得十分温柔。“我还要看些东西，你先睡吧，帮我留盏灯。”

　　宋琦喉结滚了滚，话不过脑子地：“看什么东西？”

　　林舒收回手后，默了会儿。

　　“……我想物色下附近的出租房，顺利的话下个月中旬会搬过去。”

　　那人用平淡的声音说出宋琦最近从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情，让宋琦愣了好一下，“搬走？为什么？”

　　他这才刚打算……

　　“你才刚搬进来！而且我跟你讲方圆十里你绝对找不到比这儿更合适的房子……”宋琦一秒从养生大师切换到房产推销，调频不带卡壳的，“还有我上次把你那谁揍成那样，谁知道他出来后会不会柿子挑软的捏来找你麻烦，这个小区保安系统算是全县最一流的，就那门锁还有三道呢，你住这儿总比住外面强。”

　　这个大高个说话的时候逼近人，口腔里一股薄荷糖的味道，明明是少年的声线，却莫名有种不容人抵抗的压迫力。

　　林舒被他逼得总算挨上了橱柜，冷硬的大理石桌台抵着他腰椎，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白巾，虽然比眼前人穿得厚吧，但身上的潮湿感让他总有种自己暴露在这人视野下的忐忑。

　　灼热目光下，冷然的灵魂莫名颤栗。

　　“还有个理由。”

　　深棕色的瞳孔里，那张英气无比的脸凑到近无可近的位置，几乎是笔尖抵着鼻梁，没多一句废话地，少年瘦削下颌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大力钳住、猛地抬高，在愕然与怔忪中，唇瓣贴上一片如火热烈又如冰刻骨的柔软。
　　“唔……”

　　难舍难分。

　　直到被啃食的残魂呜咽出声。

　　宋琦手指卷起一撮湿润的碎发撩林舒耳后，微微分开彼此，邪俊的黑眸澄亮。

　　“林哥，陪我做个伴儿。”

　　“我来照顾你。”

　　林舒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良久

　　“……”

　　“……你先、先松下手。”

　　“让我穿个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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