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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
直到门童回来请苏言进去，她仍处于震惊之中。书院里的装饰也极尽朴素，但是苏言觉得，这是欲盖弥彰！生意做得越大，表面上越得装穷！
李左易在院中接见她，俩人坐在石凳上，苏言把伞给他，道：“真不好意思，你好心借我伞，我却把伞弄坏了。”
李左易笑笑：“一把伞而已，姑娘无需介怀，反倒是劳烦姑娘亲自走这一趟了。”
他给苏言倒茶，见苏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笑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言道：“没有没有！就是……你怎么看都不像个夫子。”
李左易道：“哦？姑娘以为夫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苏言想了想，道：“大腹便便，山羊胡白头发，拉着张脸口中整天之乎者也的，手里永远拿着把戒尺一言不合就打人！”
李左易笑：“看来姑娘对夫子印象很不好啊。”
苏言撇撇嘴，道：“你们这儿的夫子也会打学生吗？”
李左易喝口茶，轻飘飘道：“打啊。”
“……”
还以为会素质教育呢。
“不过，若是像姑娘这般聪慧乖巧的学生，我们是不会打的。”
苏言道：“别别别！我可不聪慧乖巧，我从小被打的可不少，不然也不会那么讨厌夫子。”
李左易还没见过哪个女子这么不遗余力地贬低自己，忍俊不禁，但是他的笑容克制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到。
苏言忍不住叹道：“你跟李师傅真的太不一样了。”
李左易明白她的意思：“姑娘也觉得我父亲有点难以相处是吧？”
苏言道：“那倒没有，他只是不太愿意搭理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可以理解。主要是你太温文尔雅了，任何人跟你在一起都会觉得如沐春风，比较起来，你们俩差别就很大。”
李左易笑而不语。
苏言道：“而且他是手艺人，你是读书人，也是两个极端。”
李左易眉心微颤，这也是他和父亲永远解不开的矛盾。
苏言接着道：“但是谁说子就一定要承父业了？一个靠手艺一个靠知识，搭配得多好！不管世道怎么变，家里永远有一个人不失业。”
李左易不禁抬眸看她，他一向会察言观色，知道苏言所说皆是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苏言。”
李左易道：“原来是晨王妃，失敬。”
“……客气客气。”
尴尬，她还想假装未婚少女呢。
李左易道：“李某人得给学生讲课，恐怕不能招待王妃了，还望晨王妃不要怪罪。”
他一口一个“王妃”叫得苏言直起鸡皮疙瘩，她连忙道：“你还是叫我苏姑娘吧，是我打扰多时，我这就告辞。”
李左易并未与她客气，改口道：“好，苏姑娘慢走。”
转眼间到了除夕，沐晨和苏言一起守岁，吃过饭就没事干，俩人大眼瞪小眼干坐着。
不，准确来说，只是苏言大眼瞪沐晨，沐晨独处惯了，哪怕干坐着也自得其乐。
终于，沐晨受不了苏言长吁短叹，提议道：“不然我们下棋吧？”
苏言立刻双眼放光：“好啊！”
当棋盘棋笥都摆好之后，苏言才想起一件很尴尬的事：“我不会下棋。”
沐晨震惊：“是……下得不好还是不会？”
苏言摇头：“完全不会。”
沐晨沉默，或者说是无语。女红不好，字认不全，不会下棋，苏尚书怎么会有一个琴棋书画全都不通的女儿呢？何况还是嫡女。
他摆摆手，命人将棋盘撤下，苏言不想他扫兴，连忙道：“但是我会下五子棋！”
五子棋规则简单，沐晨却习惯性地像下围棋一样想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子慢不说，最后还是输了。
苏言赢了几盘忍不住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笑道：“王爷你这样不行啊，心思不要太多，你看你想那么多，还不是输了？”
沐晨也发觉自己想复杂了，轻轻笑道：“你说的对，简单的棋就应该简单地下。再来！”
当沐晨领悟到窍门以后，苏言就再没赢过了。
输多了就觉得无趣了，苏言转而吃糕点消磨时间，沐晨则去看书。
苏言边吃边打量沐晨，他坐姿端正，背挺得很直，像他这个人一样，永远一本正经的。但他脸部轮廓柔和，暗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显得很温柔，也像他这个人一样，温柔谦和，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看着看着苏言就困了，一边想着莫非这就是秀色可睡？一边真就慢慢睡去。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苏言梦中惊坐起，整个身子抖了一抖。她跳起来冲沐晨鞠了个90度的躬，大声祝贺道：“王爷新年快乐。”又祝贺了屋子里的丫环小厮：“大家也新年快乐！我回去睡了。”
“等等！”王爷叫住她，“还没吃饺子呢。”
苏言一只脚生生止在半空，耷拉着脑袋坐到饭桌上，哈欠连天。
沐晨笑笑，问：“你从前在苏父守岁也这般困吗？”
苏言道：“以前我都是直接睡的，我爹娘守岁，到了凌晨他们叫我起来吃个饺子就算过年了。”
沐晨道：“因为那时你还是个孩子，现在你是一家之母，自然得好好守岁了。”
苏言撅嘴：“人家现在也是个宝宝。”
此话一出，在场的都忍俊不禁。沐晨摇摇头，笑着说了句“你啊”，竟说不下去了。
苏言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道：“真羡慕王爷精神这么好，看来年纪大了觉少，说的果然没错。”
沐晨的笑僵在脸上：“本王……很老吗？”
苏言狡黠地笑：“但是你长的好看，足以弥补年龄的缺陷，综合来看，王爷仍然棒棒哒！”
沐晨嗔她一眼，并不买账，但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苦笑，劝自己她还小，他得多包容。
陈末儿站在沐晨身旁看得目瞪口呆，新王妃居然嫌弃王爷老？？
更奇怪的是，王爷居然没生气，反而笑了，笑得还很宠溺？？
王爷对妾侍们一直不冷不热的，他还以为王爷是生性冷淡，如今看他对王妃这处处包容宠爱的样子，原来王爷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型的？？
陈末儿还没惊讶完，就看到丫环把饺子端上来，王妃才吃了一个，王爷就让王妃回去，说是“饺子吃过了，岁就守完了，你都困的不行了，赶紧去睡吧。”
而王妃说个“好”，立刻就麻溜儿地走了。
真是宠啊！陈末儿再次感叹，只是，他为什么觉得这俩人相处的样子不大像夫妻呢？反而有点像……父女？！
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又觉得用父女形容他们真的很贴切。
是他的问题吗？？
～～～～～～～～～～～～～～～～～
苏言急吼吼地想回房睡觉，可是走在路上，看着天空不停绚烂绽放的烟花，听着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困意反倒突然消失了。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国家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她已经好久没见过烟花了。进而想起，这里是不知道存在于哪里的一个时空，她霸占了人家的身子，连现代的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进而又想起，今天是春节，她本该和父母一起过的。
于是痛意袭来，胸口钻心地疼。
纭儿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停下，痴痴地望着天空不说话，问道：“怎么了？”
苏言把眼泪憋回去，扯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
回了房，她立刻上床睡觉。她还是那个习惯，不高兴的事就不去想，时间一长就仿佛真的不曾为此烦恼过一样。
从前她都是看剧来转移注意力，现在没那个条件，只能闭着眼七想八想，一会儿想能不能躲过皇帝，她能不能改变苏言的命运，一会儿想沐晨喜欢的究竟是谁……
他喜欢的究竟是谁呢？？
她和沐晨到底有没有可能？？
苏言开始理性分析外加胡乱猜测……
“吱呀。”
门被推开，有人慢慢走到苏言床边。
苏言已将床幔放下，屋内漆黑一片，她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
苏言知道那是沐晨，他身为王爷，除夕夜须与王妃共度。
沐晨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在为什么事犹豫不决。不知过了多久，苏言听到他下定了决心似的舒了一口气，推门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苏言醒来时，沐晨已洗漱好，仿佛昨夜他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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